然而這份期待落空了。
眾人等待許久，並不見空曠祭台上有任何響動，在二三個開始輕聲交談的成員帶動下，烏泱泱的海神會信眾又迅速進入了聊侃山狀態。鷹襲軍屬兵們見怪不怪，任由海神會信眾三五成群地聚集交談，並不上前維持秩序。
連缺從周圍屬兵們的交談得知，方才的幾聲號角隻不過是金玉城中的大人物們乘獵鷹隊浩浩蕩蕩出發的信號。就算是以軍中獵鷹的最快腳力估算，也至少需要大半個時辰才能到這海邊祭壇。
作為城坊司最低級的巡坊武士，連缺早已習慣了起早貪黑四處巡邏的枯燥生活，今麵對此番盛景，心中竟是新奇蓋過了疲憊。與之相比身旁的唐獼口味可刁鑽得多，平日就非挑戰不出，類似巡街站崗的木頭差事能推脫絕不現身，可越是到了緊要關頭的危險差事，他反而越是上趕著搶去。
他方才得知還需如此身穿冰冷濕透的甲胄像一隻鐵甲蟲似的杵上一整，早已在心中暗罵了賭神千萬遍，一遍比一遍刺耳難聽。一邊罵一邊拉著連缺在一眾鬆散的鷹襲軍屬兵堆裏左突右穿，竟被他繞到了最後一排，在這排鐵甲兵士中插了兩個位置。
“阿獼，站這麼後麵我什麼也看不清，海皇大祭三年一度，回去和營裏弟兄談起今日盛況，我們站在這的和他們睡在夢裏的同樣一問三不知，豈不可惜？”連缺的個頭本就比一般兵士矮上半截，再加上前麵幾排鷹襲軍個個全副武裝，誇張的鷹羽裝飾更讓連缺的視域雪上加霜，他幾乎隻能勉強看見祭台邊上的祭旗尖。
連缺完順勢拉上唐獼想要到前排列隊，卻被唐獼一把壓住：“不可惜不可惜，頂著呼呼的海風站在前排，回去若是病倒了，那才是大大的可惜。”唐獼如簧巧舌剛剛開工，連缺卻已看穿了他的用意，無非是貪戀最後一排有一抹樹蔭可蔽。
唐獼見被看穿，上趕著道：“我們不是正經的鷹襲軍，不知他們軍中行話，列隊起來反應慢，你的身板又矮人家一截，太紮眼了。屆時要是海皇現身受供，遠遠看你就像是插滿了雞毛的貢品，一口將你帶走，我回去可沒法向老慶交待。”
“你又胡，海皇顯身受供需得聖人現世，如今雖世道清平，卻從未聽有聖人出世，倒是和伢族人的矛盾日益尖銳。我上月值夜巡查碰到好幾例伢族人違反宵禁，四處串坊兜售無證宵夜，被看門人堵截乃至雙方大打出手的。”
“這些矮人雖然低賤，腦子倒好使的很，你不知道，雖然在上麵不許伢族經商做工，可在金玉城地底下的鬼市裏，真可算是他們半人的下了。”
連缺聽罷，忙做了個噓聲手勢，示意唐獼就此打住：“你又是聽老慶的他城門衛表叔的渾話吧。可不能在外麵傳這些糊塗話，雖上麵對百姓與伢族的交往睜隻眼閉隻眼，但入鬼市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我聽鬼市對於常人而言有進無出，要麼進去一輩子做陽間鬼不見日，要麼出來…”
“出來怎麼樣？”
連缺本無意在外談及伢族，可看見唐獼如此不恭的姿態又不免正色言道：“我聽人，鬼市不放常人之軀。偷偷出來的人若是僥幸躲過了城門衛的追查，也必有肢體殘缺，這是半人們與我們交易的規矩。”
唐獼心中嗤笑方才連缺口中這番咋咋呼呼的神言怪語，心中盤算著什麼時候帶連缺去一趟鬼市破除迷信：又要躲開城門衛尋訪跟蹤，又要猜對當開放的入客點，又要提前打暗號給席越接頭，又要防止連缺反應過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