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東去,浪淘盡。
此時已是初夏,大江中的各種魚類產籽不久,也算是魚兒肥美的季節。零散的有著一些漁夫,或是一些兼職漁夫的農人,撒著破破爛爛的漁網,有一下沒一下的下網收網,半尺長寬的網眼,不知道要漏出多少魚蝦。即使這樣,也還是很有收獲,一尾尾鮮魚,就在船頭蹦跳起來。黝黑的漁人,不管不顧,任憑它們蹦躂,不時響起一陣陣的漁歌:
江水滾滾哦誒,我撈魚哦,
送給阿母,把魚煮哦;
江水滔滔哦誒,我撈魚哦,
送給幺妹,幺妹笑哦!
大江由西往東,於是太陽便奔著西邊的群山而去在水中,餘輝灑在江麵,金光燦爛,波光淋漓,長河落是好看。
一支漁船,搖著擼晃往岸邊,奔著江邊的一片竹林,那裏的竹林深處,應該是漁人的家。
或許是早先在橫斷山脈咆哮奔騰得太累了,大江在這一帶,不急不緩,終歸還是在四川盆地的邊緣,不像上遊川滇交彙處金沙江岸邊的湍急險峻,也不像川東峽穀的峰石陡峭,竟是一段夾在兩條連綿不斷的丘陵之中,吸納了不少的支流,甚至有著幾塊不大不的沿江平壩。大江難得的溫柔,使得不少南遷西進的漢人,不少當地土著,沿著大江邊少許的平緩丘陵,就此定居,散落成一個個的村寨,在兩江交彙的要衝,形成或大或的城鎮。
這裏在兩千年後名為“瀘州”,已經算是華夏腹地,而將近兩千年前的東漢建安五年,公元這裏卻是遠離中原戰火的世外桃源,下實力最強的曹袁紹在黃河兩岸的對持爭霸,與這裏似乎沒有絲毫的關聯。此時的四川南部,長江沿岸,是漢人勢力擴張的最南邊——即使在往下的一千年裏,這裏也是漢族和山地民族的傳統分界線——再往南,蒼山洱海,十萬大山,散居著無數大山裏的部落,那裏是一片神秘的土地,那裏流傳出無數的故事,有人在大山裏發現了野人一樣的部族,有人用幾塊陶器換來了黃銅真金,有人在那裏被漫山遍野的野獸包圍,數十人無人逃生……
14歲的拓就是一個漢人,或者拓是一個“漢寨”裏的人,拓沒有父母,沒有姓,按理像拓這樣的孩子如果沒有父母,他就應該附屬於某一個豪強,因為隻有豪強才有多餘的糧食,才會收集一些沒有父母的孩童,從培養,成為家族最忠誠可靠的奴仆。可是拓的寨子是長江和支流永寧河交彙處的一個寨子,這裏甚至沒有真正的豪強。拓的養父是一名業者,他會種地——比不會種的人要會,比會種的人又不會;他會打漁,會打獵,會編製竹器和藤器——他這些活的手藝水平跟他種地的水平不相上下,例外的是,拓的養父會唱很好的山歌和漁歌,可是大家都覺得他不靠譜,所以沒有哪個人家把女兒嫁他——也許剛好相反,因為他沒有來得及討一個老婆來正兒八經的過r以人們覺得他不靠譜。他的名字叫山韻。
山韻的確是沒有來得及討一個老婆。山韻很年輕的時候沿著大江的一條支流去過大山深處,他的運氣不好不壞,既沒有丟掉也算不上衣錦還鄉,不知經曆了些什麼,在大山裏一待就是幾年。回來之後發現雙親已逝,就著父母親留下的老屋,隨便打理一下不多的田地,繼續揮灑對各種事務的熱情——包括用獨木舟似的漁船在大江裏打魚,也就是這個愛好,在回來之後半年,山韻在離寨子不遠的江邊,揀到了拓,一個男嬰。
拓的麵貌介於漢人和山裏人之間,山韻對外聲稱這是上對他的恩賜,讓他可以教養一個自己的兒子。寨子裏也有人嚼舌根,這應該本就是山韻在大山裏落下的種子,山裏的女人待他不薄,雖然山韻離開了大山,卻依然把孩子給他送了回來。
山韻不管這些。他給這個男孩取名為後就把這個男孩當做了自己的兒子。
山韻種地,種得不好不壞,黍米粥及各種菜湯都可以滾進拓的肚子;山韻打漁,也用魚去換寨子裏其他人家的羊來就成了拓拓的高級飲料;山韻可以把藤條和竹篾編成各種實用的物品,也附帶贈送拓一些的玩具——例如藤條編成了帽子,成了拓和夥伴們互相扔泥巴時候的保護頭盔;山韻每年跟寨老一起打理寨子和官府的關係——最近的官府在順大江而下0裏的江陽縣,山韻識得字,會算數,實在是寨子裏數得著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