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的夏季走得慢,明明已至九月末,那該有的燥熱一分不減,天蒙蒙亮,太陽就露了角,熱浪在整座城市席卷。
房間裏開著空調,很舒服的溫度,江舒看了眼白牆上的掛鍾,垂下眼瞼,慢吞吞的收拾起床榻上的衣物。
她的衣服不多,零星的幾件,簡單舒適的款式。
門口的腳步聲漸漸清晰起來,隨後,實木門被推開一道小縫,“舒舒,收拾好了嗎?要出發了,今天第一天去新學校報道,可別遲到了。”
是舅媽的聲音。
正對著一件深色校服上衣出神的江舒,眨了下眼睛,側過身子,溫吞的應了一聲。
習慣了外甥女的乖順,何百合推門走了進來,手中的玻璃杯輕放到書桌上,杯子裏是熱騰騰的牛奶。
“今天第一天去學校,要和同學好好相處,要是有人欺負你,就和哥哥原澈講,原澈和你一個學校,不要怕麻煩他,知道嗎?”
今天是江舒來到原家的第四年。
14年的時候,川城遭了地震,活埋了多少鮮活的生命,也帶走了江舒的父母。
在大自然麵前,人類是多麼的渺小,不過短短幾十秒,曾經繁華的都市頃刻間就化作一堆廢墟。
女娃娃穿著沾染泥汙白裙可憐兮兮的蹲著亂石之中,那雙暗灰色的玻璃眼珠裏滿是迷惘之色,像丟失了魂魄的人間精靈。
原友誠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二話不說把江舒帶到了京都,帶回了家。
何百合見這女孩兒可憐又生得乖巧憐人,一直當親閨女養,可終歸敵不過親父母,被帶回原家的江舒整日沉默寡言,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
太官方的說辭,何百合沒有記住,唯獨聽明白了醫生說口中的社交恐懼症,嚴重的話,會患上抑鬱。
何百合是出身在大城市的人,對這種病還有些概念。
江舒垂下眼瞼,“謝謝舅媽。”
她聲音很輕,像小奶貓哼哼唧唧的奶叫聲,直戳人心窩裏。
何百合心一揪。
小姑娘真遭人心疼。
“快,把牛奶喝了,你舅舅在樓下等你了。”
江舒微微皺了皺眉,有些遲疑的開口,“舅媽,我可以自己去學校的。”
“第一次去新學校,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何百合微胖的臉上滿是擔憂的神色。
“可是舅舅工作忙。”江舒難得的固執。
昨天晚上她上廁所的時候,聽到了舅舅舅媽的商議聲,今天舅舅明明就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忙,卻為了她,推了大半。
最後,江舒的固執,還是遭到了何百合的拒絕。
……
原友誠接過江舒的書包,眼睛笑成了一條縫,“舒舒,外麵太陽挺大的,快上車吹空調。”
江舒看了眼原友誠,他白色襯衫已經被汗浸濕,寬厚的背部上一片深色的汗跡。
原友誠在一家五星級酒店上班,十幾年的奮鬥,已經是酒店的主管,每月工資雖然不高,在京都這個生活成本高昂的地方,養活四人也是綽綽有餘。
江舒躊躇了一陣,還是上了車。
車間裏已經開好了空調,涼氣迎麵撲來,江舒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原友誠上了駕駛位,還沒有發動車子,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喂,好……好,我盡量。”
從言語中,江舒猜出來了,大概是酒店裏的人催原友誠回去工作,已經成為主管的原友誠,工作並不輕鬆。
掛斷電話後,原友誠沒有再繼續發動車子,他回過頭,看著後座的江舒。
她穿著簡單的白T恤,下身是天藍色的百褶裙,再搭配上一頭紮得高高的馬尾,巴掌大的小臉上,眼睛圓溜溜的黑白分明,乖巧又不諳世事的模樣。
像極了他妹妹年輕時的樣子。
想起落難的江父江母,原友誠的眼中染上了痛色。
不過是推掉一天工作而已,是值得的。
江舒注意到他的目光,身側的手糾緊了書包背帶,她不擅長忤逆,卻又不想在這個時候選擇沉默,“舅舅,我想自己去學校。”
她的聲音小小的,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味道,原友誠怔愣住。
車裏安靜了許久。
原友誠原本打算拒絕,這時又接到了酒店的電話,他知道,這次怎麼也推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