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已悉數撤了下去, 桌上隻餘兩碗熱騰騰的還冒著熱氣的黑色藥汁,粘稠的草藥味順著透亮的白色瓷碗蔓延出來, 味道衝鼻, 攪得陸瓊九連連皺眉。
淮紹一指腹搭上瓷碗,觸手滾燙, 他眸光漸漸變暗,“我翻看過那間暗室陳列的諸多藥劑, 有一味藥, 我請禦醫看過,可使人致幻, 也可使人性情大變, 變得暴躁易怒, 雖藥效極慢, 但一旦中毒,無藥可解。”
他頓了頓,垂眸看著黑色藥汁, “上一輩子獻禎帝性情大變,多半就是服用了此藥。”
“我就說表哥怎麼會在登基後,變了這麼多,原來是藥物作祟, ”上一輩子的秦裕對陸瓊九一向優渥, 從始至終都未曾虧待,但等他繼承大統後,卻是不願意再見這個表妹一眼, 每每國宴相見,也是一副有氣無力,一點小事就暴躁如雷的模樣。
她看了隻覺得興致乏乏,更不會沒眼力見兒的去招惹表哥,久而久之,愈加疏遠。
淮紹一端起瓷碗,將藥汁一仰而盡。
陸瓊九見他喝盡,不示弱的也想要去喝自己麵前這碗,舌尖剛剛觸到,就如針紮般縮回。
也太苦了吧……
淮紹一拿來帕子擦了擦嘴角,裝作沒看到她的小動作,繼而道:“我派人好生詢問了一番他養在院子中的供他調遣的製毒聖手,這些人隻說是李值威寫了個方子叫他們配製,究竟是如何研製的,無一人知曉。”
“李值威三歲前就被送進宮中做了奴才,平日裏接觸的也是宮中的貴人,根本不會有機會習得如此高深的製毒之術。”
他眉眼一厲,“早前我隻是懷疑,但等真的看到這種毒,便是完全肯定了之前的猜想。”
陸瓊九等著舌尖的苦味消減,適時接下了他的話,“所以,因為他也帶著前一世的記憶,才會在這輩子將這毒的方子完整的寫下。得了天機,自然是得了便利。”
淮紹一輕歎一聲,“正是如此,不過,也反倒是天機害死了他。上輩子他處處小心謹慎凡事耐心等待時機才有了後來的謀權奪位之時,這一輩子,反倒因為覺得自己知曉了未來,而變得膽大潑天,留下如此多的破綻。”
陸瓊九托腮聽著正入神,男人低沉悅耳的嗓音戛然而止,她不解凝神望他,隻見他伸手點了點陸瓊九麵前的碗,道:“再不喝,等涼了會更苦。不若,我喂你?”
陸瓊九哪裏舍得讓這位傷了一隻胳膊的人單手喂他,立即回複道:“我喝,我馬上喝,你別動。”
陸瓊九捏著鼻子,學著他的樣子,仰頭飲盡。
苦的她手指都蜷縮起來,小臉兒皺巴在一起。
淮紹一卻在這時欺身上前,攬過她的腰身,讓她穩穩的坐在自己腿上,唇也緊緊貼了上去,舌尖嚐到了苦意,他眉宇間帶了笑,將這藥裏的苦帶到自己嘴裏。
半晌,他扶著她的肩膀,兩人微微拉開距離。
看她含羞帶怯,看她媚眼如絲,他看著美人兒汗津津的鼻尖,笑道:“現在可還苦?”
想起清晨她睡眼朦朧之際,他也是這樣……衝淡了她嘴裏的苦意,不由得,心跳漏跳了幾分。
她主動慣了,突然成了被動的一方,總是有些微妙,微妙的喜不自禁。
“比蜜餞還要管用!”
她黑白分明的眸裏倒影的都是他的影子,突然閃過促狹的笑意,不甘示弱的動手勾上她的脖子,“我們家小紹一自然是比蜜餞還要甜呢。”
淮紹一麵色一僵,旋即慌亂錯開視線,耳尖瞬間紅起來,就連雙頰也不自然的染上了一絲紅,終是道了句:“油嘴滑舌!”
陸瓊九不願意了,“紹一不覺得,我們彼此彼此嗎?”
淮紹一深看了她一眼,不再搭腔。
陸瓊九癡癡的笑了兩聲,又將話題扯了回來,她對此事頗為好奇,趁這個機會當然是要問個清楚,“李威值的事不知道會遷出多少黨羽,皇帝舅舅若是下決心查處,肅清朝廷,大秦基業也好穩固。”
淮紹一摟抱著她,受傷的左臂微微有了壓迫力,但奈何懷裏軟香的小身子實在是太勾魂。
自古“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就是他,也早早的一跟頭栽了下去,願為她死,願為她亡。
手臂的小小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皇帝的身子怕是撐不了多久……”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得門外一陣嘈雜,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很有穿透力的衝過門扉落在兩人耳邊。
“乖徒!”
陸瓊九嚇得一激靈,手腳麻利的從淮紹一身上起來,乖順的站在一側,還很是裝模作樣的倒了杯茶捧在手裏,一聽到腳步聲,立即將茶奉到了淮紹一手側。
淮紹一聽著門外的動靜,看著這突然間多出來的茶盞,挑眉道:“你這是作甚?”
陸瓊九耷拉著腦袋,“你沒聽到嗎?齊將軍來了……”
“他一向不喜我,這是我們訂婚後初次見他,定然是要拿出些賢妻良母的樣子。”
淮紹一哭笑不得,“師父他對你有所成見也要怪我。既然已經定下婚約,師父定會對你有所改觀的,你性子這般好,多相處相處就好了。”
陸瓊九應了聲,聽到門打開的聲音,“蹭”的一聲,往後連蹦了好幾步。
齊將軍身上還穿著練功服,窄袖束腰的衣著讓他顯得平易近人許多,他嘴裏叫著“乖徒”,眼睛也圍著自己的徒弟打轉,看到如玉般的俊臉上的那道傷痕,氣的吹胡子瞪眼,破口大罵:“這死太監懂不懂什麼叫打人不打臉啊。”
齊盎在後麵緊跟著,聽著這大嗓門的咆哮,看著屋裏快要躲到床上去的小病號,連忙勸慰道:“師父,師父,冷靜,冷靜……男人嘛,多條傷疤多粗獷,野性的魅力。”
他這麼說著還很有血性的吼叫了一聲,跟個猩猩似的敲著胸口,見沒人搭腔,眼睛一撇,“郡主,你說對不對!”
突然被點名,陸瓊九不爭氣的渾身一激靈,隻得硬著頭皮陪著笑臉道:“對,齊小公子說的對。”
齊盎納悶望她,平日裏都齊盎長,齊盎短的喚著,今個兒到時尊稱起來了。
他望著陸瓊九身形款款的踱步到齊將軍跟前,又欠腰行禮,身姿嬌柔,“見過齊將軍。”
這一套動作下來,端莊大氣,清麗雅秀。
齊將軍這個時候才看到屋裏的小小身影,果不其然,臉立馬拉了下來,“這還未大婚,就共處一室,不合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