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田野上,田壟旁落了些稀稀疏疏的水壺。前些日子剛下了雨,稻穀又拔高了些。

田地的行道裏隱約還可見到些零散分布的泥坑,發著烏黑的水麵上反射著陽光。

隻聽響亮的“吧唧”一聲,一隻腳重重踏進去,四周的葉子頓時濺滿了泥水。

木蘭走得匆忙,來不及看裙上的汙泥,握緊了手中的物什匆匆往家裏趕。

她步伐急切,偶爾碰上幾個熟人,挑水路過的劉二、剛下山回來的張河,匆匆打了個招呼也沒多說話。

木蘭不小心撞道了擔子邊,害的劉二差點把水桶打翻。劉二原本想發怒,見她一臉急切,大手摸著腦門不禁納悶。

平日裏見了麵招呼打得響亮,今日是咋得了,趕著見閻王似的。

張劉二人,麵麵相覷,眼見著木蘭的背影越行越遠。

木蘭一口氣也沒敢停歇,回了家便把院門關嚴實。

樹上還剩著些知了層層疊疊地叫著,一隻灰翅喜鵲立在枝頭上,轉著眼珠子盯著木蘭,鳥喙頻繁啄著樹幹發出聲響。

木蘭推開裏屋的門,大氣也不敢喘,看到床榻上那人,腳步突然頓了頓。

這人是她在河邊撿到的,原以為已是死透了,不想一探脈搏竟留著一口氣。

看她身形纖細修長,大概是個女子。

那時天還未完全亮,四周基本沒什麼人。若是她將這人上交官府,按照桃花縣的辦事效率,大夫還沒來估計就死透了。

想了想,一咬牙便將她給撿了回來。

回過神來,木蘭捏緊了掌中的白瓶子,大步走上前去。

她白色的衣襟口處滲出大片的殷紅,木蘭用剪刀沿著邊緣小心翼翼剪開,隻見她胸前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感到地上有些粘濕,低頭才發覺接連不斷的水珠順著那人濕漉漉的衣角滴落。

忙活了一大會兒,木蘭終於給她包好了傷口,又檢查了其他部位並未受傷後便準備將她的衣裳換掉。

除去了外衫,木蘭才察覺她竟然未穿肚兜,下身僅著了一層薄薄的褻褲。

木蘭撚著布料,不禁稀奇起來,這女子的外裳已是濕透無比,可褲子竟然是幹的,不過也免去了麻煩,便利索給她換了身衣裳。

一切妥當後,木蘭看著女子發絲淩亂的側臉,便伸手給把她的頭發整理了一番,烏發被撥開後漸漸露出一張瓷白的臉來。

木蘭失了神,渾然不知手中的白巾落在了地上。

她仿佛看到了四月時分,山花綻放那般的場景。

黛眉勾勒淡然,鼻尖精巧無比,那唇好比臘梅初綻時花蕊中的一絲粉白。

這一張臉透著股純潔溫柔的氣息,不染一絲世俗的煙火。

世間怎麼能有如此好看的人!

倏然聽到院外響亮的吆喝聲。

木蘭回神,一拍腦門。

差點給忘了,今日答應了何大娘一起去集市裏的,趕緊收拾了一番,便躡著步子悄悄闔上門。

院外站著一名藍布短衫的婦人,兩手各提著一隻沉甸甸的籃子。吆喝了幾聲也沒見木蘭出來,不禁有些稀奇。

前幾日就說好了今天一同去集市,從上午就瞧著木蘭不對勁,平日裏早就出門了,今兒個快到響午了還沒動靜。

望著院門前已是蔥鬱的大樹,婦人有些出神。

木蘭這丫頭也是可憐,十歲那年天下大旱,鬧了饑荒,她爹便去了。沒幾年又趕上瘟疫,她娘也跟著走了。全家就剩下她一人守著一空蕩蕩的院子。

平日裏她也是能幫襯就多幫襯點。

終於看到她從屋裏出來,還把門關的嚴嚴實實,藏了什麼寶貝似的。

何大娘眼角彎出些褶皺來,嗔怒道:“你這丫頭,是撿到金子了?看你就不對勁。”

木蘭背著一筐草履走來,揚唇一笑,陽光照耀在貝齒上閃閃發光。

“我要是撿著金子,還用得著去賣這個?”說罷還拍了拍筐子。

何大娘瞪了她一眼,眼底藏不住笑意。

“還不走,你個丫頭不看看什麼時辰了。”

木蘭笑嘻嘻跟上去:“大娘,來,我幫你拿。”

天色漸漸暗沉了下去,一輪紅日倒影在河麵上,隨著水流淼淼蕩漾,陣陣蟬鳴聲此起彼伏,隱約還夾雜著狗吠聲。

耳邊嘈雜無比,他的意識仿佛沉入了一片汪洋,隨著洶湧的波濤來回起伏。

“嗣兒..嗣兒..”

一聲聲輕柔慈愛的呼喚響起。

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女人的麵容,溫順的眉眼,臉上露出歡快的笑意。

莫名讓他覺得溫暖。

倏然無盡的鮮血撲麵而來,四周變得粘濕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