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已是四月光景,早晚裏雖有些春寒未褪,但也是晴光大好了,滿府的粉花綠枝盡都旺起來了,整個安西伯府裏隻有二房的三小姐屋子裏整日還燃著銀絲碳。

屋子裏還熏著香,是女兒閨閣裏常用的甜暖溫香,從香爐上嫋嫋升起,一點點散在屋裏,穿過影影綽綽的屏風,送進了床帳之中。

虞令緋尚在半夢半醒間,就嗅到了這似有若無的女兒香,她恍惚一歎,緊閉著的眼又沉了些,仿佛眼皮子又重了許多。

不想醒來。

虞令緋倦極了,也膩極了。

她又要活一次了。

若是能一直睡下去,便好了。虞令緋想著,偏頭將巴掌大的臉兒埋進了繡滿了錦簇花團的錦被裏,她本就意誌消沉,如此又漸漸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房裏多了許多人,俱是壓低了聲音,生怕驚了她安眠。

“雪青怎的不在房裏伺候?”顧氏的聲音溫婉動人,又帶著江南地界的吳儂軟語,在上京這地極好辨認。虞令緋從小便被誇有一個甜嗓子,就是隨了母親。

此時聽得母親的聲音,便有如一條鐵鉤子,直愣愣地把她的三魂七魄從渾渾噩噩的虛空中勾了上來。

是啊,不管再在這世間走幾遭,她與母親之間的情誼隻會越來越深,是不曾感到一絲厭煩的呀。

虞令緋鼻間猛地一酸,洇出的一絲淚被錦被吸了進去,不露痕跡。

那廂黛綠還在回話:“恐那幾個小丫頭不經用,雪青親去大廚房端藥去了,還說再給小姐取她愛吃的金絲蜜棗團。”

顧氏讚道:“雪青是個再仔細不過的。”她坐在床邊小凳上,給虞令緋掖了掖被子,又愁了起來,“令緋身子著實虛了些,自那些時候受了驚便連日夢魘,如今又病了,可讓我如何放心她。”

顧氏說的含糊,但房內人憶起月旬前的噩夢,個個無不驚心,又不敢提起,噤若寒蟬。

還是顧氏身邊的宋嬤嬤老練,低聲細語道:“如今府裏過了那劫已是萬幸了,小姐慢慢將養著,總會好起來的。”

這話幾個大丫鬟心裏都清楚,隻宋嬤嬤是顧氏的奶嬤嬤,深得倚重,由她說起來更合適。

顧氏果然聽了進去,她心裏何嚐不清楚,可看著女兒受罪她也是跟著心煎一樣。

還好她一低頭,就見虞令緋濃睫微顫,若蝴蝶振翅欲飛,接著露出了一雙水洗般的盈盈美目,正在病中,小臉蒼白,襯著這膚色更應了嬌怯美人這個詞兒。

顧氏對她又憐又愛,見她醒了麵上一喜:“我的兒,可又魘著了嗎?還有哪兒不舒服?”

虞令緋依戀地望著母親,對顧氏來說他們不過是半天未見,可虞令緋已經又是十幾年未曾見過顧氏了,此時未當場落下淚來已經是她極力克製的結果了。

“母親,我一切都好,倒是您,別為了女兒累倒了。”虞令緋露出一抹輕柔的笑意來,她此時中氣不足,原本就細的嗓音更是如雛鳥一般柔軟了起來。

顧氏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鬢角,正巧雪青也端了藥來,伴了一碟糕點,看那色澤卻與平日慣愛吃的金絲蜜棗團不同。

黛綠迎了幾步,問她:“怎麼不是那蜜棗團了?”

雪青抿唇道:“大廚房的徐嬤嬤說,昨日老夫人吩咐府內節省開支,這金絲蜜棗是沒有采買的了,均換成了紅棗。”

此言一出,各人俱都偷眼觀察顧氏的神情,顧氏麵上一恍,想起昨日請安時是有這麼個說法,隻不想這麼快就吩咐下來了,她撚了撚帕子,心中何嚐不哀戚,卻隻是沉靜下來道:“愣著幹什麼,先把藥端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