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消息,蔣摶難過地低下了頭。過了一會,他又問道:“郭表,他在西隴呢?”
“他在西隴,比仲山在嘉州的情形好一些。”商成言簡意賅地,“再怎麼他都是西隴提督,大權在握,別人再有想法不敢當著他的麵硬來。”停了停,他又,“上個月,他已經把鄭七從嘉州調去了西隴,現在還想把文沐也調過去。這回他寫信來找我,就是想讓我先給文沐打個招呼。”
“難道文昭遠會不情願去西隴?”蔣摶。他有點不明白,既然郭表點名要文沐去西隴衛,顯然是一過去就要重用的,這樣的機會,文沐怎麼會不答應呢?何況文沐的老家就在西隴的宿平,衣錦還鄉可是光耀門楣的大好事,文昭遠能不答應?
商成心裏很清楚,郭表讓他先給文沐招呼一聲是出於什麼緣由。看來,郭表也收到風聲,知道張紹很快就要提督燕山了。文沐自己願不願意去西隴,現在還不好,但文沐是張紹的左膀右臂,這卻是不爭的事實。要是張紹不同意的話,文沐當然就走不成。
他拿手指輕輕地壓著眼罩,不再言傳。有些話他現在還不方便跟蔣摶。
蔣摶會意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他呷了一口茶水,笑著到另外的事情:“我聽,這段時間莊上可是門庭若市咧。”
“鬧半你跑這一趟,就是專程為了來看我的笑話?”商成嘟囔了一句粗俗話,然後,“前幾,我這裏可是熱鬧得很,還來過兩個大學士咧。對了,這事你是聽誰的?”
“還會是誰?當然是文實大人了。一早上衙時我正好碰見他,聽他起你的事,我就溜了號跑來了。”
商成吧咂一下嘴,心裏很有點不是滋味。蔣摶的是仲秋那在黃燈觀發生的事情。當時有幾個書生當麵羞辱李穆和田岫,他氣憤不過,找了個理由便把那幾個書生送進了西嶽廟兵部大獄關押起來。哪知道那幾個書生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接下來的十來裏,找他情的人是一個接著一個,並且一個比一個有來頭。穀實住得近,來得也是最早;然後是楊衡,這個東元七年的榜眼在遠離人們的視線十幾年之後,總算是又一次受到別人的看重,並托付了他如此艱難的重任;接下來是清河老郡王,還有汝陽王;爾後是兩個大學士;連南陽和陳璞兩姐妹,也都受了別人的請托,跑來請他抬下手放過那些人;最後是常秀和李穆,他們是帶著朱宣的親筆信來的……毋庸否認,商成對朱宣的一些做法是有看法的,但那都是政務上的分歧;拋卻不合的政見,對於朱宣這個既真又執著抱著好心做著壞事的老頭,他其實是很尊敬的;他不能不給老夫子這個情麵。何況還有那麼多的人在幫忙求情。雖然他有心狠狠地收拾那幾個書生一頓,但他總不能和所有的這些人作對吧?
“你把那幾個書生都放了?”蔣摶問。
“放了。都放了。”商成無奈地。不放又能怎麼樣?他看過兵部大獄送來的供詞,這些該死的書生,罵人都不帶一個髒字,明明是拿田岫和他們帶去的那些倡伎比較,卻一個比一個得文雅,憑著幾份狀紙根本就治不了那些人的罪!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張樸前段時間借著玻璃燒製成功的機會收拾政敵的時候,也隻去找那些官員的麻煩,而拿著這些書生沒辦法一一這些家夥實在是太有本事了,就連誹謗和詆毀他人,也能讓別的人隻能幹瞪眼卻不上話……他能怎麼辦?他不能怎麼辦,他什麼辦法都沒有!難道他還能比張樸更能耐?因此他隻能放人。不過,雖然輕易地放過這些家夥,這就夠讓人覺得窩囊了;更讓他覺得心煩的是,替那些混帳向他求情的,居然都是最不該站出來幫忙關的一一朱宣、常秀、李穆、陳璞、南陽……每每一想到這裏,他都會氣得咬緊牙關!你們這些笨蛋,你們這些傻瓜,你們這是蠢得被人當槍使了還不自知呀!他們羞辱的是田岫,她是你們的朋友,你們的同事,你們竟然幫助那些羞辱了你們親人的家夥求情,你們有沒有想過她的感受?你們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有你們的求情,他不得不放過這些人。可是,眼下這些幹下壞事的人什麼事都沒有,他這個出來抱打不平的人卻又遭到那些家夥的羞辱!他已經聽,這些家夥們剛剛走出西嶽廟,就到處放言,他商燕山再蠻橫,不也隻能乖乖地把他們禮送出來,這所謂的燕山商瞎子啊,他本來就是個欺世盜名奪人戰功虛詐爵勳的蠅營狗苟之輩……
算了,他不願再去想這件酸心的事了。他也懶得再去想他的那些笨蛋朋友了。唉,哪怕這些人有那麼一點點的政治頭腦,就該知道自己應當怎麼做。別人搞政治,都是爭取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可這撥人呢?他們居然是反其道而行之,先使田岫這個核心骨幹傷心,然後再讓他這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寒心。就是這樣的一群人,他們竟然還敢去做清查隱田詭戶抑製土地兼並這種不得了的大事,他……他實在是無話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