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夥房,其實並不,七八張大案還是有的,正好讓楊度嚴固兩撥人坐個涇渭分明。三個人甫一進門,原本充斥在夥房裏的唔唔嗡嗡話聲頓時便出現一個短暫的停頓。好幾個人光張著嘴顧不上話,還有人在使勁地眨眼睛;大家急忙都反應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商燕山和上官銳居然會走在一起,這、這是什麼意思?
陳璞沒理會那些驚訝和迷惑的眼神,自顧自地在門邊空桌前坐下。上官銳也不可能丟下她去另外的桌子,隻好招呼商成也坐。
他們倆都坐下來。陳璞依舊不搭理商成,繼續找著上官銳話。
她是無所謂,商成也不在意,可上官銳卻不能不搭理商成。他既要和陳璞交談,又不能冷落商成,臉上還要配合著適當的表情,結果是忙得不亦樂乎。最後還是陳璞的一句話,終於讓他能吃上兩口安生飯:“子達,你沒事拉那麼大一塊破石頭回家做什麼?”
“研究啊。”商成已經吃好了,端起盞喝了口茶湯道。
“研究?”這樣簡單的答案教陳璞很不甘心,她追問道,“一塊破石頭,也值得花時間去仔細審量追根求底?”
商成沒有言傳。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總得找點事情來消磨時光吧?而且這事情還不能容易了,最好是三年五載幹不完的那種;比如古生物化石就不錯。比如上官銳公廨裏的那塊石頭,他覺得就是很稀罕的化石,很值得他去研究。他琢磨,對他這個生手來,把化石徹底地從石頭裏剝離出來,至少也要兩三個月,再隨便研究一下什麼綱目之類的,就能混到明後年,實在不行他再花點錢,到處去收購點化石回來,等把爬行動物綱的恐龍目弄出點成果,就算不到退休的年齡,出版自傳也應該沒什麼問題。他甚至連自傳的書名都想好一一《與恐龍同行的人》……
上官銳飛快地刨完了兩大碗米飯,放下碗,對商成:“到‘研究’,我當初還以為這是你自撰的新辭。結果轉頭找來人一問,才知道是我錯了。搞半唐朝人寫的詩裏就有這個辭了。”
陳璞稍稍有點不自然。她也曾經犯過同樣的錯誤,直到田岫告訴她,“研究”這個辭至少在南北朝時期就出現了,寫在《世新語》這本書裏。雖然田岫也記不上原文是怎麼的,但她相信,田岫應該不會記錯的。
她問商成:“你想在石頭研究什麼?”見商成不吭聲,又問上官銳,“應伯去澧源大營研究什麼?”
上官銳看了商成一眼,見商成不反對,這才道:“不過調閱一些文書卷宗而已。都是從高皇帝到憲宗年間的那些陳年檔案。嗬,我一直都以為,這些東西都應當去太史局才找得到,要不是商伯找到我,我都還不知道大營裏居然還居然還收著一些這種文書。”
“你以為我想去麻煩你呀。”商成總算吭聲了。他歎了口氣,,“何止是澧源大營,兵部、禮部、太史局、藩屬院……為了找點原始資料,大熱的,我在六七個衙門來回跑了無數趟。”大概是想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他咬著牙關收住了話,默了良久才無聲地吐出一口長氣。
陳璞忍不住他:“你沒事做呀,跑來跑去的幹什麼?”
她這樣話的本意是好心,意思是這種事情不值當他親自跑,交代別人去做就好了。哪知道這話恰恰到了節骨眼。商成已經是在為自己的自傳作考慮的人了,最恨的就是聽見別人自己沒事做。要是別人這種話,他隻當他們是在放屁;可陳璞你怎麼也能得出這樣的話?因此陳璞的話音還沒落下,他一肚皮的邪火便騰地一下躥起來,原本帶著點微笑的臉上刷地一下變得鐵青,牙咬著腮幫子手裏已經捏緊了瓷盞,眼見得一股鬱結在胸口的怨氣當場就要發作出來一一
上官仲武不愧他的單名“銳”字,眼神好就不提了,心思也是異常地靈活敏捷,看商成的神情就知道長沙公主了不當的話,急中生智,抄起茶壺就給商成續茶湯,嘴裏道:“子達,我至今都記得,你上回臨走的時候,大約已經摸到了突竭茨人的一些來去脈絡。你別,我惦記你這話都快倆月了,”他用敬佩有加的眼神凝視著商成。“一一你到底研究出一些什麼樣的道理,先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