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2)應縣伯(2 / 3)

但五的時間過去,無論是兵部還是宰相公廨,都沒有給他回信。那兩封信似乎是石沉大海一般,連一點回音都沒有聽到。

他再也顧不上自己在這件事當中受到的傷害了。上京默不作聲的態度讓他非常難過。他不明白上京方麵到底在想些什麼。這是多好的一次機會啊,難道就讓它白白地從眼前滑過去?他,張紹,孫仲山,郭表,還有陸寄,狄栩,潘漣……為了這一,為了徹底地解決燕山衛所麵臨的威脅,有多少人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又有多少人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直麵敵人的彎刀長矛前仆後繼,才總算有了今這個結果?還有那些不幸卷入戰禍的百姓,失去了兒子的父親,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失去了父兄的孩童,他們為了這一,又付出了多少?難道真的就讓這完全是用鮮血和性命換來的機會,白白地溜過去?難道真地要讓突竭茨人休養生息,讓東廬穀王整頓好內部,讓敵人的彎刀再次揚起,然後一切再重新來一遍嗎?

每每想到過去兩三年裏的種種努力和犧牲有很大的可能會付諸東流,他就非常難受,也非常氣憤。不!他當然不是氣憤自己所遭逢的不公平待遇,他也不是氣憤那些急惶惶地跑出來摘桃子的人一一他現在根本就顧不上和這些事這些人生氣!他氣憤的是張樸,是朝堂上的南進派!這些家夥為了自己派係能施展那些還不知道是對是錯的所謂政治抱負,就罔顧事實排斥異己,瘋狂地打擊一切阻撓他們的人,甚至到了不能容忍任何與他們相左的想法思路的地步!尤其是張樸,這個作為南進派領袖的右相,一個有著精明頭腦的政治家,他難道就看不出來北方的突竭茨和南方的南詔之中,誰對大趙的威脅更大?現在打南詔,結果是勝是平還很難預測,而現在去打突竭茨,則是勝券在握,一場不知道後果的戰爭與一場必然是勝利的戰爭,難道他還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嗎?是的,他能理解張樸的苦衷。作為南進派的靈魂人物,張樸自己不能跳出來反對自己,不能反對南征,也不能旗幟鮮明地支持向北作戰,但張樸完全有能力放緩南征的步伐,而讓燕山衛打完這場具有轉折性的戰略決戰。可張樸沒有這樣做。他明明可以這樣做,但他偏偏就不這樣做。他明明可以給燕山衛一點時間一一燕山衛也隻需要一點點的時間,可他就是不給這一點微不足道的時間。隻要有半年時間,最多八個月,大趙北方的局麵就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他實在是太氣憤了。激蕩的情緒和病痛的折磨,讓他徹底失去了冷靜。他生氣南進派。看看你們都在做些什麼啊?你們的初衷也是為了這個民族和這個國家,可你們的所作所為卻是在傷害她!他恨張樸。你完全失去了作為一個宰相應有的氣度和判斷!你難道不知道,作為一個國家的掌舵人,你現在的作為會讓這艘我們共同乘坐的巨船拐向了一條彎路,這將使我們和一次無數人苦苦奮鬥與期盼了百年的機會擦肩而過!他連西南的南詔過和作亂的僚人也一並恨上了。他覺得,要是沒有南詔國,要是沒有僚人,張樸和南進派就不可能發動南征,他也就不可能被調離燕山,那突竭茨人和東廬穀王就絕不可能再有苟延殘喘的機會!他甚至恨上了吐蕃。假如吐蕃當初答應與大趙共同威逼南詔,南詔區區一個彈丸國,還有膽量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西南攪風搞雨嗎?大趙釋放出善意,而吐蕃人卻拒不接受,很顯然,在南詔國猖亂西南的背後,就是吐蕃人在撩撥挑唆!

但在氣憤當中,他也感到痛苦和迷茫。他明明有機會把敵人打進萬丈深淵,卻空有一身的力氣無法施展;他明明看到了敵人已經走上一條難以回頭的不歸路,自己卻不能在其中添上一把手,從背後推他們一把……再沒有比看著別人在手刃仇敵而自己卻隻能在旁邊作觀眾更教人痛苦了。而且,過去的兩年裏,他一直在練兵,在打仗,在忙碌公務,突然一下停下來,急忙間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做點什麼才好。而且他也不知道在他養好傷病之後,他還能不能回到燕山。他甚至悲觀地想到,也許他頭疼的毛病永遠都不會好轉,那他就隻能一直呆在上京,直到有一,當他自己覺得再沒有希望康複,或者別人覺得他完全成了一個累贅的時候,他便隻好象一條老邁的癩皮狗那樣,默默地回到自己的縣子封地上。那個時候,或許除了他的親人之外,再沒有什麼人記得他,也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做過什麼,更不會有人能想起,就是他,曾經把不可一世的突竭茨人和東廬穀王都逼到了絕境,就差為他們寫下墓誌銘這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他還不無嘲諷意味地想到,不定,在這個世界上對他的記憶最深刻也最長久的人,就是東廬穀王這個老對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