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到門前,伸手要去揎門,手指尖都觸到冰涼的門扉,胳膊卻突然軟綿綿地耷下來,這一掌就再也推不下去了。
蓮娘,蓮娘,是你麼?這道門的背後是你麼?是你在這屋裏嗎?
我的妻,我最心愛的人,要真的是你,這兩年來你為什麼不回燕山找我?你為什麼要讓我在無盡的痛苦中忍受著思念的痛苦和折磨?是你已經忘記了我,還是你並不願意來見我?或者是苦難的連枷鎖住了你的手腳,讓你無法掙脫……
一連串問題突然浮現在他腦海裏。它們就象針一樣紮在他的心頭。他苦苦尋找了兩年,苦苦等待了兩年,可就在這即將見麵的一刻,他猶豫了,他遲疑了,他再也沒有力氣去推開這道木門,也再沒有勇氣去麵對他必須麵對的一切……
他把手慢慢地收回來,低著頭,就象一個探索著人生、社會和世界的重大命題的哲人一樣,安靜地站在那裏。
他麵前亮著燈的正房和他一樣安靜。帶路的夥計已經隨著警告聲一起消逝了。酒肆前麵的大堂傳來一陣喧鬧。更遠的地方響起了警鑼。遠遠近近的狗都在興奮而激動地狂叫著,短而淒厲的犬吠撕破了沉靜的夜空……
他終於還是重新抬起了手臂,手掌緩慢地、凝重地、毅然決然地搭在門扇上,輕輕地使上了勁一一
門開了。
門後的厚簾子也被他掀開了。
屋子裏光線有點昏暗,但是條幾上座著兩盞燈,把幾案邊的兩個人照得清清楚楚。商成根本就顧不上去看那個滿臉驚訝神色的年輕文士,目光緊緊地鎖住了幾案邊的那個女人。
不是蓮娘!
一股難以言表的難過立刻充滿了他的胸膛。這女人不是他的蓮娘!雖然這女人也有一雙會話的眼睛,也有一張秀美中帶著幾分倔強和不屈的麵龐,可即便她的容貌在燈光下蒙著一層暗黃色的光芒,形容也不是那麼清晰,可看過第一眼他就知道,這絕對不是蓮娘!
同時他也感到一陣輕鬆。
他對自己剛才在門口的一番想法感到愧疚。真是的!蓮娘怎麼可能在這種地方呢?他一定是被惡鬼魘住了,才會想得那麼多……你是個混蛋!他在心裏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
他失望地搖了搖頭,默默地歎了一口氣,嘴裏咕噥了一句“對不起”,就想轉身離開。
他的腳步並沒有挪動,炯炯有神的一雙眼凝視著那個歌伎裝束的女子看了半,嘴角突然浮起一絲冰冷的笑容。嗬嗬,他就過,他和這女人有緣,這不是一一山不轉水轉,他和她又見麵了!
他走過去,根本不用那個年輕文士招呼,便自顧自地坐在條幾邊的一把空鼓凳上。他把眼罩丟在案子上,順手抄起案上的酒壺隨便找個碗盞倒了杯酒,仰脖子把溫熱的酒一口喝幹,又再斟了一盞,一手擎盞一手朝盞沿上一搭,朝那個還沒從噩夢中清醒過來的女子虛作了個敬酒的樣子,含笑道:“九娘子,別來無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