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小鬼護著公主,滿眼疑惑地看著戚廷江。

這時候軍營裏最得力的野狼獸犬全被下了藥, 橫七豎八地倒了滿地。剩下的士兵完全是不夠看的。

“小子, ”戚廷江歎了口氣, 道:“早知道會有今日了,皇城已經被我控製了。”

永基聽了,心下一急, 而戚廷江仿佛料到她要問什麼, 於是便不等她發問便道:“放心吧, 晉皇和皇後, 以及那些皇子們都好好的, 我不會傷害他們。”

“隻是,小子。我勸你不要作無謂掙紮, 免得有更多的大晉士兵傷亡,白白便宜了鄰國那些虎視眈眈的小國。”

“不可能!”小鬼攔著永基, 不讓她前去, 他就在前方高舉著長劍, 隨時作戰的模樣。

戚廷江再次歎息一聲,“晉皇都已經同意了, 你們掙紮什麼呢。要知道, 大晉本身也就是我們戚家的!”

“你胡說!”永基不由地激動出聲, “天下間所有的反賊都說這天下原本是他的,這不可笑嗎?我父皇也斷不可能會投降的!一定是你對他做了什麼!!”

“抓住他們!記住別傷了他們!”戚廷江也不與他倆多說了,繼而便下命令將人圍捕起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小鬼突然對天長嘯一聲。

俄頃,在戚廷江的人即將將他們捉拿住之際,四麵荒山處突然湧入了數量比戚廷江人數還多的山賊子裝扮的人群。

然而,他們也僅止於裝扮像山賊,行軍束兵嚴謹的模樣堪比幾十萬大晉兵,氣勢卻還要熾熱。

戚廷江的人忙著要應付那些人,已經無心理會小鬼他們了。

小鬼抱起公主,一邊逃竄還一邊附在她耳邊道:“驚喜嗎?我可是又能有獎勵了?”

永基忍不住地微笑,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家夥竟然還留了這一手!話說,他又是如何預計得到戚廷江的?

“其實,也不是我的功勞啦,是我叨你的光...”

“欸?”永基很是疑惑。

小鬼笑笑,故作語氣恭敬道:“我的公主殿下,那好幾萬的士兵,不屬於我也不屬於大晉,是公主殿下你的專屬軍團哪!這些年攻打北胡,能幫得上我的最得力的除了我師父集結的流寇軍團外,就是公主殿下你的私屬軍團了!”

“我的?”永基很是疑惑,她什麼時候有私屬的軍團了?

永基納悶著一直想不透小鬼說的好幾萬私屬軍團是什麼,直到看見郭振和陸虎揪著戚廷江來到她跟前跪倒複命,身後更是撲過來一個婦人形象的人。

那婦人毅然撲進她懷裏哭道:“殿下...蘇紅終於見到你了...”

一瞬間,流逝的時光仿佛重又湧現在眼前。

原來,當日她因為不甘心讓北胡占據她的嫁妝,而令郭振陸虎運送嫁妝離去。如今,他們一隊人從區區的數千人幾年內迅速發展成好幾萬。

加入他們的人中,不乏是得到過公主殿下昔日的贈醫施藥和數年之前疫病區中的青壯年。

那個當年母親因大頭瘟而死,曾向永基投過石子發難過的少年和他弟弟也在其中,永基已經認出來了。少年如今已經成長成黑實的青年,他弟弟也已經是英姿颯爽的少年人了。

不知怎麼地,永基突然覺得眼眶一熱,感覺有什麼即將要流出來一般。然後又覺得,原來自己當初不顧一切的付出,也不是毫無回報的。

戚廷江被五花大綁地跪倒在二人麵前時,有些狼狽,卻依舊仰著頭不屑道:“想不到你小子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既然這兒你能有部署,皇宮那兒,想必也有準備吧?”

小鬼點了點頭,平靜道:“我的人應該已經將煙兒的家人,包括皇上皇後和四皇子悄悄放走了,餘下的,師父你喜歡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那些我不管的。”

“哈哈哈...”戚廷江突然笑了起來,“想不到哇!我們戚家從前朝開始,一直忠肝義膽,絕不盲目忠於哪一個主,隻會忠於老百姓,為老百姓謀福。這才舉旗掀掉了苛政的前朝。卻不想,一朝的功勞被個狼心狗肺還與你稱兄道弟的家夥謀害了,謀掉了不說,隻要他真心對百姓好,作為後代子孫,戚某自當認了。如今卻不然!”

“更可悲的是,身為戚家人,你,竟將殺父殺母的仇人放掉,還與仇人之女在一起??!”戚廷江有些痛心疾首地指著小鬼道。

“本來不想說出來,如今卻是你逼我!!”

小鬼和永基都怔了好久好久,耳朵嗡聲一片。

他方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良久,小鬼終於從嘴裏蹦出幾個字,“師父,你...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親弟弟!我要報的家國之仇,同樣是你家國之仇,就是這個意思!”戚廷江冷冷道。

“這些年看你對那人的女兒如此執著,你倆在一起幸福甜蜜的樣子,我本也不欲說,打算自個兒背負這些就算了,如今,是你礙到我,我才不得不說的!”

“不可能...”小鬼又搖了搖頭,“我明明是母狼撫養長大的,怎麼會是你弟弟呢?”

“哼!你能被母狼撫養長大,難不成還是母狼生下你的不成?”戚廷江冷冷地。

在他的冷聲中,永基和小鬼都得窺了一些封鎖了許久許久的不為人知的過往。

煌朝末年,當時的君王已經相當昏庸無能,朝政也日益敗落,政權落在奸臣手裏,苛政重稅與日俱增。

其時餓殍遍野,百姓死前依舊衣不蔽體。加之周邊國家又不時地來侵擾,日子簡直沒辦法過下去了。

戚廷江的祖父是一位老將軍,育有一子。因其終生都在保家衛國,一直生活在前線,子嗣一直單薄。

可即便如此盡忠為國,還是被帝王猜忌了。

一怒之下,又由於在逃亡半途看盡了百姓淒苦,便下了決定以後不會再忠於任何一位君王,隻忠於國家百姓。

而那時候的朝綱亂了,奸臣當道,已經不能為百姓謀福祉了。

戚老將軍毅然揭旗而起,當了大多數起義和主動投降歸順的士卒的頭領。

其時有主動加入並與戚老將軍感情要好的就有後來的大晉□□皇帝杜擇天,還有一位同樣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老將軍董明成。

當時由於戚老將軍最先揭旗在各地遊走,且為人忠義,受恩惠和被施救的百姓無數。所以那時候戚老將軍在民間收得民心最重,最有威望。

杜澤天和董明成都以戚老將軍馬首是瞻。跟隨戚家左右打天下。

可是,隨著戚老將軍收複的地方越來越多,杜澤天逐漸露出了他的豺狼野心。

戚老將軍最後死於被自己稱兄道弟感情頗深的杜澤天手裏,聽聞幫凶的還有那個董明成。這事戚廷江原本也不知道,都是後來自己一點一點找出來的。

永基聽到這裏,不願意相信,出口道:“上輩的事情過去遠矣,你可有真憑實據??”

戚廷江頓了一頓,隨即輕輕把頭一搖,“是沒有找到確鑿證據。不過...我在民間查探此事的時候,曾找到一位據說當時是董老將軍家的老仆人,說是董家三代人之間有相傳的一條琥珀珠串,這珠串就是董老將軍當年幫忙殺掉我祖父時,將其骨灰撒在雲杉樹下,樹上脂液如淚般流溢了一天一夜,生生將我祖父枉死骨血包容起來,凝結而成的。短短數日完成了大塊晶石。後來董明成心虛,折回去將晶石挖了,磨成珠串帶在身邊,日夜誦經超度我祖父亡魂。”

“如若找到這串琥珀珠,便能坐實此事。”

永基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突然想起了母後給她的那串泛紅的琥珀珠串,驚異了一下,也不再打斷了。

後來杜澤天成了大晉的□□皇帝,惠帝當時還不是太子,還屈於東宮那位先天殘廢卻天賦異稟的太子之下。

可是後來惠帝殺了一些人,集結了一些大臣,把太子掰倒了,自己坐上太子之位。

而他殺的人之中,其中殺得最值得,也是令□□皇帝皇帝將其冊封太子的,便是戚廷江和小鬼的父親。

戚父便是戚老將軍死後留下的獨子,在其父親遇難後,戚父便意識到危機,匆匆攜了有孕的妻子和當時幾歲大的戚廷江隱匿到山林裏。

而戚父便是在這裏被惠帝發現了,並命人用火燒村,戚父為了救無辜受牽連的村民,死在了這場火難中,不過他卻還是讓其妻子和隻有幾歲大的戚廷江逃走了。

小戚廷江和他母親逃亡半途,他母親便臨盆生下了小鬼。而產完後,他母親因為連月艱苦逃亡,身子已經支持不消了。

那頭惠帝派來的人即將要追趕上來,他母親便暗自叮囑戚廷江趕緊從水路逃走。

因為知道大兒子帶著一個尚在繈褓的嬰孩無法脫身,逼不得已,便將小嬰孩托付給先前在獸夾下救回來後就一直跟在跟前,並且母子逃亡了一路依舊跟了一路的母狼。

戚廷江本以為這輩子不能重遇這個弟弟了。幸好幾年前他路過一小鎮的時候,便有幸見到了他,還一眼就感覺出來了,跟了一路,直見到他被小公主拋棄,昏倒在太宏寺山門外...

有著狼的習性,和他一樣鳳目高鼻,掀開腹部處,還有當年母親生下他時無意被一旁毒蟻咬到後泛黑的一小塊疙瘩。

基本上他就認定了,他就是他的親弟弟了。

結局

“不會的...一定不會是的...”永基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說出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小鬼...”她看著身旁不置可否, 如山一般屹立不動的小鬼, 心裏頓時沒了底。

她竟然是...她的小鬼殺父仇人的女兒?這...

她很緊張, 她不知道小鬼的反應會是怎樣。會立刻與他親兄長同仇敵愾對付她嗎?還是矛盾陷入兩難?

“小子!無論如何,我是你兄長這件事兒是事實,你如若對此事抱有懷疑, 咱滴個血便可知, 如若...”被士兵架著的戚廷江還要繼續說, 卻被小鬼打斷了。

“不用了, 我相信你。大哥。”小鬼很幹脆地便將他認了下來, 便立刻命人放了他。

永基站在一旁心裏陡然涼了半截。

戚廷江也沒預料寵那丫頭成狂的弟弟竟毫無質疑就認了他,頓時有些欣慰。

可就在他以為這個懂事的弟弟會毅然舍棄兒女情, 站出來與他共謀大事的時候,那家夥卻將手裏統領號召兵馬的兵符扔了。

他牽起了身旁女子的手, 對那些士卒發問道:“本將軍即將要舍棄軍中要職, 與我最愛的煙兒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兒隱匿起來, 你們都是跟了本將軍數年的得力將領了。如若有宏圖大誌想繼續留下為新朝效力的,便留下來, 淡泊名利, 想隨本將軍隱匿的, 也隨時歡迎!”

永基一怔,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身旁牢牢抓著她手的小鬼。

此話一出,軍中頓時炸起了鍋。

不少人紛紛表示要誓死追隨鬼將軍,但當鬼將軍微笑著說他真的是要徹底退下來閑來種花養鳥, 替夫人畫畫眉,當個沒誌氣沒前途的男子,讓他們別抱有那種東山再起,來日號召天下的宏圖大誌時,還是有許多人退縮了。

到了最後,跟著永基和小鬼走的,就隻剩下郭振和陸虎那幾萬公主私屬的山賊軍團和蘇紅。

小鬼笑著問永基:“煙兒,你可願意隨這麼一個沒誌氣的男人走?”

永基紅著眼,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戚廷江急得往前阻攔道:“你!你這臭小子!真的不管家國仇了?!”

小鬼揮揮手道:“其實我就是一畜牲,由母狼養大的畜牲,大哥別太看得起我,會讓你失望的。”

說完,也不等永基說答應或不答應,便強硬抱起那人兒要走了。

鄭成誌從人群中竄出來,說是要追隨他們,被小鬼冷著眉往外趕,不滿道:“就你不行!我為什麼非把一個情敵弄過來礙了自己的眼?煙兒是我的,想都別想!!”

臨末走了幾步,他又抱著佳人停了腳步,回過身來道:“你這人是個當官的奇才,能給百姓們謀福祉的,你便留下來,我兄長斷不會虧了你去的。”

“嗯,這也是煙兒最大的心願。”他又補充了一句,黯然傷神的鄭成誌頓時感到眼前明亮起來。

“小鬼...”走了許遠的時候,永基才終於理順了腦海裏亂糟糟的東西,攬起了小鬼的脖頸問:“你父母之仇...真不報了?”

小鬼頓了頓,隨即低下頭看著她笑,低頭親了親,很溫柔地道:“養育我長大的母親因為得了你的恩惠,誓死護住了你。而生我的父親和母親...我雖未曾見過,但生恩難報,我理應是得替他們報仇沒錯,但是,”

“若然要報的話,我該如何報呢?祖父那事遠矣,我不欲再提,父親是惠帝殺的,我是可以將惠帝殺了,但是,那是你的父皇。如若我殺了,你必不肯再與我一起了。”

“不要取笑我心無大誌離不得你,事實上我確實離不得,但更重要的是,我認為,惠帝處心積累一生的家國如今被我兄長奪了,也算已經報過仇了。而且,我斷想我生父生母不會因為我不殺惠帝而怪我,反而會因為我失去了你一輩子生不如死而怪罪於我,那麼,你覺得我當如何?”

永基搔著頭,被他說的一大堆歪理繞得轉不過彎來,他繼而自圓道:“當然是,把惠帝最心愛的女兒奪了過來,放到自己手心裏頭捧著。最陰損最卑劣的複仇莫過於奪人所愛,據為己有了,你說不是?”

永基一聽,驀地笑了。

郭振和陸虎他們後來並沒有真的跟著他們二人生活,原因是永基說:

“你們偌大一群人,我可養不起!”

後來郭振和陸虎紛紛下跪,淚目道:“殿下忘記,殿下還有整整二百九十九抬嫁妝未曾拆封嗎?屬下們還將它們好好地藏在山莊裏呢,殿下用那些足以養活大夥們有餘了。”

見二人悲悲戚戚地就要哭出聲來,小鬼也在旁幫忙勸說。

於是永基便沒有那麼抗拒了,隻是,他們得在她夫妻倆生活的附近找一山頭隱匿起來繼續當山賊,她夫妻倆有需要時才讓他們出手。

“隻是,你們以後得當一群隻為窮苦百姓們謀福的山賊,決不能劫不義之財。”永基命令道。

“是!”二人同時伏地應答道。

臨末找了地方與他們分道揚鑣時,永基順理成章地將蘇紅拉到自己身邊,說以後會替她找一好人家,讓她不要擔心。

郭振立馬停下來,緊張地停在原地不動。

蘇紅猶猶豫豫地捏著衣角,似乎並不願意跟著她的公主殿下走,眼角不時地往郭振他們那方向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