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嬈接過扳指。那扳指顏色鮮豔,是妖冶的血紅色,上麵還刻有文字,字體如波浪音符,非常詭異。她可以肯定,這絕不是朝歌文字。
郭嬈懷疑越來越大,盯著他:“小攸究竟是什麼人?”
陳驍蘭一扯唇:“你當真想知道?”
“我一向不喜歡話本子裏那種‘我是為你好所以不能告訴你真相’的橋段。”
……
郭嬈出了酒樓,神情恍惚。
街上還像來時那般熱鬧,她的心情卻從激動的喜悅變成了沉重的喜悅,腦子裏過去的片段與陳驍蘭剛剛說的話不斷交織。
街上很熱鬧,人來人往,她模樣出眾,在人流中異樣顯眼,不論男女,有意無意瞥向她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帶了驚豔。
也在這時,由遠而近忽然傳來了驚慌慘叫,伴隨的還有陣陣馬蹄匆踏和女子大喝聲。
“救命!救救我!別抓我!救命啊——”
隻見不遠處街頭出現了個模糊人影,越跑越快,瘦長的身形與麵上慌張狼狽逐漸清晰。
跟在他後麵的,是個揮鞭駕馬的女子。她追著前麵的人,臉上表情勝券在握,看上去頗有幾分張揚跋扈。
大街上的人怕被撞到,紛紛退讓,唯有一個郭嬈,還在無知無覺地神遊天外。
跑的人慌不擇路,看到前麵避開的人中陡然蹦出個不動的郭嬈,還來不及思考刹腳轉彎,就這樣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郭嬈猝不及防,右肩被一股衝力狠狠一撞,頓時身子不穩跌倒在地,白嫩手心被粗礫石子擦破了皮,血珠不斷往外冒。
跑的人也摔了一跤,倒在地上,還來不及爬起來,瞳孔就驟然一縮。
因為駕馬的女子追了上來。
她輕蔑一笑,長鞭一甩就纏了他的脖子,匍一用力,被禁錮的人就往前重重一撲,接著一口血吐出來。
女子收了鞭,翻身下馬,腳狠狠踩在他頭上,半彎著腰調侃:“不是跑得挺快的麼,你再跑啊。”
被踩的人看見她,滿眼恐懼,不斷顫著求饒:“姑娘饒命,放了我吧,我隻是個騙子,我真的不是天桑人。”
剛站起來的郭嬈,聽到天桑二字,身子一僵。
那女子一聲輕嗤,踩他臉的力道又加重了些:“騙子也好,真的也罷,既然碰到了我,那就是你倒黴!”說罷,她直起身,轉頭吩咐,“將他帶去地宮。”
地宮?郭嬈眉頭一動。
她在霜香居下棋時,偶然聽季瑜與下屬說起過這個地方。
太上皇如今纏綿病榻,愈發恐懼死亡,後來某日不知聽誰說起了傳聞已經滅亡的海上王國——以長生不老巫丹而聞名天下的巫族天桑,說其國雖滅,民猶存,且已逃竄到各國藏匿。於是煉丹師趁機向皇上進言,修建地宮,抓天桑人煉丹。
季瑜的下屬上次說,那些被抓去地宮的天桑人,不論真假,煉不出丹藥者,就以其命祭丹爐。迄今為止太上皇那邊已經抓了一百多人,他們中沒有一個人活著走出地宮。
她轉頭,打量那個拿鞭的女子。
她長相不算驚豔,但五官端正,清麗標致,美人中屬中上等。身穿一襲玫紅撒花綾羅裙,耳上戴的是時下最流行的珍珠流蘇墜,發絲被半挽起,僅插一支雲腳珍珠簪。
盡管打扮得清雅脫俗,但郭嬈還是看出了她眉目間隱帶的囂張倨傲,像是與生俱來。
在京城中,她從未見過這個女子。
賀蘇瑩抓到人,就要上馬離開,轉身時不經意瞥見正看著她的郭嬈,眼一眯,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好一瞬,才問:“你是誰?”眼神睥睨,語氣不善。
郭嬈要被氣笑了,覺得這女子真是不可理喻,簡直比霍思寧還目中無人。
她無視百姓,將大街上弄得雞飛狗跳,又間接害得自己摔倒,不道歉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一副她欠她的語氣,神情倨傲問她是誰?
對付這種唯我獨尊的人,她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徹底漠視她的存在。郭嬈看也不看麵前人一眼,轉身就走。
賀蘇瑩見郭嬈不理她,眼角餘光又瞥見後麵騎馬跟過來的幾人,眼裏閃過戾氣。
“敢無視本郡主問話,該打!”話落,她揚起手中皮鞭,狠狠郭嬈臉上抽去。
旁邊圍看的人嚇得閉上了眼睛,心裏想著,那麼漂亮的姑娘,一張臉怕是要毀了。
郭嬈亦是心驚,臉色煞白,她沒想到這女子如此橫行跋扈。就在下意識閉上眼的刹那,麵前卻忽然出現一隻手,截住了長鞭。
郭嬈都可以感覺到長鞭劃來,空氣震動的咻咻聲,氣流衝過她的臉龐,她的頭發都飛揚起來。
心有餘悸鬆了口氣,她抬眼,然後看見了季瑜。
季瑜握著長鞭,回手一擲扔給賀蘇瑩,眼神冰冷看著她:“京城不是魏地,你最好收斂點。”
她自稱郡主,季瑜又說魏地,兩者一聯係,郭嬈忽然就知道這女子是誰了。
季夏幾個老部下中,有兩大得力心腹,一是賀緒,二是蔡義。後者野心勃勃,起兵造反,而賀緒力擁季瑜,帶領其他老部下與其反抗,在季瑜遠征魏地時,也幫了大忙,最後生擒蔡義,立下大功。
皇上不僅升了賀緒的官,還蔭及家中,給予他夫人正二品誥命,並接他大女兒進宮,封二女兒為長寧郡主。季瑜返京之際,兩位女兒亦隨其回京。大女兒是因進宮封妃,而二女兒,因她年方二八,正值擇婿芳齡。
賀蘇瑩一聽季瑜語氣,臉色微變,口氣卻緩下來:“阿瑜,你誤會了,是這個女人擋了我的道,差點讓那個天桑人跑了。”
郭嬈安靜著,被這位長寧郡主臉不紅心不跳睜眼說瞎話的本領所折服。
季瑜沒理她,低頭執起郭嬈的手,看見一片血漬時眉皺得很緊,望向她:“疼嗎?”
郭嬈咬著唇,搖搖頭。
季瑜都看見了她眼裏隱約的水光,再不發一語,拉著她就要走。
賀蘇瑩見狀,立馬攔了上來:“一個陌生女人而已,這麼關心她作甚?她不過就蹭破了點皮,這根本不算傷,你若是擔心,我給她銀子讓她自己去看大夫就是。阿瑜,你繼續陪我去抓天桑人吧?”
季瑜不為所動:“既然沒事就回去多學學京城禮儀,抓天桑人不是你該做的事。”
賀蘇瑩剛準備反駁,他下一個動作卻讓她失了聲音,直接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