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你的蓋頭來,讓我看看你的眼,你的眼睛明又亮呀,好像那樹上的彎月亮……”
聽見有人在唱歌,一首比恐龍特急克塞號還要古老的歌,沈放迷迷糊糊醒過來,隻覺得這唱歌的人聲音好熟悉,仔細想想像是劉德華,但劉德華什麼時候唱過這樣的歌,卻又怎麼也記不起來,“難道還在做夢?不對,怎麼張學友又跳出來唱康定情歌了?”
沈放翻身坐起來,耷拉著腦袋,雙手按著床沿,掌心傳來熟悉的冰涼的感覺,床沿上還有斑斑點點的突起。ΖuiLuΠE是張鐵床,以前老家就有一張,是父親從廠裏拿來廢料焊的,四根鐵管搭架,中間用彈簧拉上鐵絲,鋪好棉絮以後簡直比席夢思還舒服,後來父親入獄後鐵床竟然被當成貪墨的罪證給收走,應該是九三年吧,實在記不得了。
當黎明開始唱“虹彩妹妹”的時候,沈放腦子才算清醒些,眼睛蒙著一層薄薄的白紗看不真切,地麵是紅漆磨砂的,有些斑駁,紅色地漆點綴著一圈一圈灰色磨砂,看上去像一幅陳舊掉色的抽象畫,沈放覺得格外親切,腳丫子在地上蹭了蹭,想著媽媽要是還在,見了肯定又要囔囔著讓我別把好的地方給蹭壞了。
微微笑著抬起頭,猛地又愣住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台十二寸黑白電視機,電視裏四大王正在一個大型舞台上穿著少數民族服飾載歌載舞,唱的是讓人好不懷念的“青春舞曲”。
下意識想抬手揉揉眼睛,手抬到一半卻愣住了,沈放意識到了什麼,整個人從床沿彈了起來,一個箭步衝到電視機前麵,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
“四大王!人民大會堂!這不是那年發洪水,香港藝人在大會堂的賑災義演嗎?九三年還是九四年?記得為了看這場演出,我還和姚玉一起逃得課……”沈放忍不住倒吸口涼氣,右手顫抖著摸了摸電視機的屏幕,真實的觸感告訴他,這並不是夢!
不是夢又是什麼啊?沈放心裏直喊,視線飛快在房間裏掃過,房間的擺設實在簡陋,可他卻越看越心驚,一切都與早已塵封的記憶重疊起來。
沈放伸手關掉電視,回到床邊坐下,他有些發懵,繼而又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難道真的重生了?”
與房間相連的院子有人在話,聲音很輕,“這邊還有時間,你也別太著急……塌下來有我頂著……”
這句話沈放幾乎可以斷定自己聽到過,因為父親入獄之後,他曾無數次想從這句話中揣摩出什麼來。
話地人叫做姚齊理。與爸爸在部隊時是一個班地老戰友。退伍後又一起在黃州市東方鋼鐵廠工作。後來姚齊理自學考上了黃海大學管理係。回來後分配到二車間當主任。爸爸上地則是東南財經大學。**年便成了廠裏財會室副主任。九二年鋼鐵廠發生重大安全事故。死了不少人。也不知怎麼回事。這事情一直被捂著。後來一二把手迅速調走。燙手山芋沒人敢接。姚齊理竟跳了出來。成了廠長兼書記。同時父親也跟著轉正成了財會室主任。當時很多人都姚齊理和爸爸犯傻。死了那麼多人。追究起來可不得了。誰知道一切風平浪靜。相安無事過了一年。這才有人緩過味來。心裏是又嫉又恨。到了九三年下半年。忽然傳出姚齊理挪用巨額公款地流言蜚語。緊接著沒多久。姚齊理便於家中自殺。而他自殺後不到一周。失蹤半個月地爸爸突然回來。稍稍交待了幾句便投案之首。
要姚齊理和爸爸違反組織紀律。甚至通敵台海。沈放都信。可要他們挪用公款。看看這個一貧如洗地家。看看家裏唯一地電器。那台二叔淘汰下來地熊貓牌黑白電視機。連換個台都要用起子插進去轉。這挪用公款地錢都跑哪去了?當時根本就沒人考慮這些。姚齊理死了。爸爸自首了。案子自然就可以結了。至於被挪用地公款能不能追回來。壓根沒人去管。那個時候流失地國家資產還少嗎?後來沈放也曾花大力氣調查過。可因為事隔太久。查了大半個月實在沒有任何頭緒而不了了之。
隨著爸爸地入獄。一家人地生活也陷入困境。媽媽所在地三河飲料廠效益本來就不好。九六年廠子又被收購。成了下崗職工。哥哥沈霖大學讀了一年就跑了回來。整日不務正業打架鬧事。九八年更是兩刀挑斷了一**地腳筋。進了號子再也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