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東城呆了許久的時間,也沒再回榆城。自此之後,世間再無薰藥堂。
此日十五,漫天的大雪裏,花燈掛了一路,絲毫沒有影響到節日的歡喜氣氛。乳臭未幹的孩子沿著街巷不停地奔跑,手裏提著花燈,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了那稚嫩的臉龐。有老人拄著拐杖追在孩子的身後,以沙啞的音調不停地喊著:“小心點!”
我與周念沉,就走在這條繁華的巷子裏麵。
右手提著花燈,左手被周念沉緊緊握著,這樣便不覺得冷,即使是寒風呼嘯而過,我的雙手也如春日裏一般暖和。
忽然間,天空裏多了一點星芒,我盯著那東西看了好一陣子才發現那星芒竟然在快速移動,而且離地麵越來越遠,大有跑上天空之勢。
我對著那個方向努努嘴:“念沉,你看那顆星星跑得好快啊!”
他仰頭,隻看了一眼,便說:“那是孔明燈。”
那句話結束的瞬間,更多的孔明燈從遠方升起,追著方才那隻孔明燈的方向,跳動的火焰化作星芒,點亮了整個夜空。
我們麵前也有一對年輕夫妻點起了孔明燈,可還沒等到放上天去,那布做的燈就“轟”的一下全部燃燒了!眼看著那火苗就要舔上女子的衣裳,我迅速地使了個仙訣過去,那光芒才滅了下去。
他們將手裏的孔明燈扔到地下,再取了另外一個,開始點燃。
大約走了一刻鍾,原本興趣盎然的師叔停下了腳步,他說:“小染,你是仙。而我是人。”
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但是又隱藏了什麼話在裏麵。即便身處於繁華之中,隻因為這麼一句話,孤寂便將我包圍了。
我開始恐慌,我的心開始下沉。
但我還是裝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那又如何?這本就是一個事實。”
手裏一鬆,冰涼的風趁虛而入,我看見師叔大人抱著頭蹲在我旁邊,無數的人從他身邊走過,洶湧的人潮中,我差點丟失了他。
我逆著人潮前行,我從形形色色的人中間擠過去,寒風呼嘯,雪粒子從我臉龐上麵刮過,瞬間有鵝毛大雪落在了樹上,落在了我的肩膀上,落在了地上。
還落在了師叔的眉毛上。
終於到了他身旁,我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為他拂去了眉毛邊上的雪花,心尖像是缺了一塊似的疼痛。
“不管你是人是仙,我都不會離開你。我會守著你、守著你……”
不,很明顯的,他需要的不是這麼一個答案。他是要我離開他,他是要我們兩個人此後再無瓜葛,他是要我……忘記他。
我在一瞬間反應過來,把他抱得更緊了:“不要,不要趕我走……”
“沒有人趕你走。”他緩緩地抬起頭來,他額前的發絲因為落了雪而凝結在一起,隨後那些雪又被我拂落。他又強調了一遍,“沒有人趕你走。”
然而此時的我,隻覺得這段時間的一切都從腦海之中掠過,我隻有一個想法,我要留住他,我要留住這些日子!不!我要讓這些日子延續下去!
“你是不是……嫌棄我仙子的身份?”
我冰涼的雙手碰上了周念沉的臉龐,指甲沿著他臉頰的輪廓一路下滑,一直滑到了他的下頜。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麼,我整個人往前傾斜,撲進了周念沉的懷裏,花燈也從手中掉落在地,那微弱的光芒“噗”的一聲熄滅了。
周念沉一任我把頭顱埋在他的頸窩裏,卻沒有伸出雙臂抱住我,他說:“我此生還不知能否恢複仙身,而你……你是可以永生的,我隻會拖累你。”
拖累?他到底還是介意我這個仙人身份。什麼永生,什麼仙身,我要不要都可以,我唯一不能失去的……就是你,就是你啊!
“周念沉!仙身能做什麼?反正你不在了我也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心死了,那麼寂寞地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我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臉,他的睫毛在風裏微微顫動,我的心,也跟著那個節律開始顫動。“嗒”,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了我的頸窩。
那是他的淚珠。
如今的他,也會為我而流眼淚了麼?我是該感動,還是該難過。
他在沉默,往往他沉默的時候,就是做決定的時候,而這個時刻對於我來說,一直都是一種煎熬。
有人扯了一下我的衣角,我還沒往那個方向看過去,就聽見了一句勸告的話:“小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這大過年的,就別鬧了,你們啊快回家吧。”
家……
我們沒有家,我們沒有屬於自己的家。
我的胸腔一陣抽搐,那樣劇烈的疼痛讓我也流下了淚水,很快地,我擦幹了眼淚,跟身旁的陌生人說:“謝謝您……我們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