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意味深長的露出一張慈母般的笑容,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指著她身側的少年道:“你哥哥現在不得了了,學你爹當年喪盡天良的樣子,小晴你快進來看他那副德行。”
女童眼珠子一轉,忙歡天喜地得鑽進了車廂內,和她的娘一起揚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神色淡定的少年,看著他從淡定變成不淡定,最後臉色發青發黑無奈地憤恨道:“爹,娘和妹妹又欺負我……”
車廂外沒有回聲,隻是傳來一聲不輕不淺的笑聲,像是那淅淅瀝瀝落下的春雨似的,溫綿而飄忽,柔切而深沉。
這人便是花瑟。而那女人自然是江浸月。
他們此行也正是去澄江祭拜一個人的。
當年那件事情之後,他忽然消失了。
一個月之後,暗衛帶著一個木棺回到了林家。那木棺裏躺的正是林鄂。
他臉色微青,嘴唇發紫,雙眼緊閉,一如當初假死的時候,那麼真實的躺在那裏,不真實的是他沒有了呼吸。他死了。
江浸月合上眼再睜開眼,他還是那麼安靜的躺在那個木棺裏,一點動靜也沒有,他真的死了。她終於還是選擇相信了事實,他其實是死於舊毒複發。
這一點她和花瑟他們都很清楚,常年盤根在他體內的寒毒不可能因為一記重解藥而完全解除,當初為什麼急得想逼林郎林邱走上絕路,是因為他自己也知道那個毒就快複發了,給的解藥隻是暫時壓住了毒性,於是他要在他離開之前,完成自己的複仇計劃。
不過,就算林鄂變得不再是林鄂了,他最後還是沒有逼林邱去死。一如當初林邱為什麼在殺他的前一夜忽然起了仁慈之心一樣。
於是他一個人,什麼也不說就這麼消失了,回來的時候又如此的不負責任的永遠睡去了。
他說他錯了。從林郎撞死的那一刻,忽然覺得自己錯了。但是卻沒辦法收手了。隻能將錯就錯。他說人生一共才幾十個年歲而已,什麼時候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死的甘不甘心。
可是看到他躺在那個沒有生氣的木棺裏時,她始終都覺得他並沒有甘心。至少還有很多事和人都在等他的解釋,紅玉的事,紅綃的事。有的時候覺得林鄂真的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因為對於紅綃而言,他一次又一次在她麵前變著戲法不負責任的消失。無論是演的,還是到最後變成了真的。
可是又不得不覺得他聰明,這個人就連死都不會給人徒添任何困擾,他會死的幹幹淨淨,甚至讓人覺得理所應當,於是哪怕他忽然揭示出了他的真麵目,讓江浸月知道這家夥耍了她們這麼久,但是她還是恨不起他來,因為他忽然死了。在她還沒準備要恨的時候,先將那個可能一刀斬斷了。
所以林鄂這個人,有的時候實在是太乖巧到可怕。
清明雨紛紛。林府的別院裏立著高低不齊的一行人。
他們打著素色的紙傘,有的人手裏牽著孩童,有的人手中一根點燃的香。
他們依次對著那棵合歡樹下的墳頭磕了幾個頭,上了幾柱香。然後細雨沾濕了他們的肩頭,打落了漫天飄灑的黃紙錢。
十五年了。我們都很好。
十五年了,合歡花終於有開得這麼旺盛的時候了。
今日又是清明了,林鄂你在這裏有合歡相伴——依舊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