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陌在被庫裏德重新抓住時,對上了庫裏德的眼。
“裏德……大人……”她的聲音小小的,還帶著些微的迷茫。
白骨坍塌,鮮花怒放,這個世界從地獄變成了人間仙境,隻剩下那座詭異的白骨摩天輪,依然“吱吱呀呀”地轉動著。
即便如此,庫裏德腳下的土地,也終於帶上了泥土的芳香。
“你醒了?”庫裏德驚喜地抓住沙陌的雙肩。
沙陌站在百花盛開間,定定地望著庫裏德,她的眼睛將開未開,明明看著他,卻像是在遙望著更遠的遠方。
庫裏德沒有得到預計的反應,但他並未氣餒,而是向前一步,離沙陌更近一些。
沙陌對於言語沒有反應,但對肢體動作卻分外敏捷。見庫裏德上前一步,她下意識地倒退一步,然而她的目光,卻依然虛虛地落在遠處。
仿佛還沒有從這場盛大的夢境中脫身。
庫裏德從來都不知道該對沙陌說些什麼,但兩個人相對而立,他又完全不覺尷尬,仿佛隻要看著她,心裏的某個角落,便柔軟了起來。
是從何時開始的呢,他把她劃入了自己的圈中。
是因為她誇自己誇得最真誠嗎?還是因為她長得太過乖巧、卻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反咬了他一口?還是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自己沒有出手而產生了執念?亦或是……
庫裏德企圖從沙陌身上,找到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複活她的原因。
風吹過山崗,吹起她原本半耷在臉上的黑色長發,卻吹不破她沒有焦距的瞳孔。
骸骨在青草下湧動,卻又被藤蔓死死壓在腳下。庫裏德在骸骨想要抓住他腳的那刻,瞬移了。
沙陌的動作也不含糊,意識到庫裏德正朝她衝來,沙陌立刻足尖點地,迅速倒退著往後。即便目光始終落在庫裏德身上,卻也並不比庫裏德慢上半分。
在繞著這片土地一大圈後,看著完全無法接近的沙陌,庫裏德忍不住道:“沙陌,過來!”
沙陌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清明,然後,立刻像是被什麼意識驅逐一般,重新墜入黑暗的深淵。然而那一瞬間的清明,終究是給了庫裏德機會。
他飛掠而起,抓住沙陌的衣角。一用力,沙陌的肩膀露了出來。
庫裏德:“……”
於是他倆繼續僵持著,往更遠的地方一路奔馳。這一路,庫裏德始終想把沙陌那個露出來的肩膀給遮起來,卻也始終都沒能如願。
沙陌有意無意地往更遠的地方走去。那邊依然是無盡的白色恐怖,可她卻像是春天的使者,走到哪裏,綠便開到哪裏。
就在綠與綠開始相連,就在天空開始出現除了蒼白之外的顏色,就在地殼開始鬆動、平坦變起伏,就在遠處聽到鳥啼蟲鳴,就在風帶來泥土的香氣,天空突然撕開一道大口子,黑暗灌了進來。
無數空間縫隙在他們兩人之間出現,庫裏德被那股黑暗撕扯起來。
沙陌停下腳步,庫裏德終於抓住沙陌的手,是溫熱的,是活著的。
“走。”從沙陌的嗓子裏,擠出毫無感情的一句提示後,沙陌轉過身去,望向這片已經不一樣的世界,再沒有去看被黑暗逐漸吞噬的庫裏德一眼。
那眼神裏充滿了好奇、純粹,卻始終沒有將庫裏德映入其中。
“我會找到你,我要帶你走。”庫裏德語調很輕,像是對自己說的,又像是對她說的。
身後再沒有聲息,沙陌回過頭時,庫裏德已消失在這方天地間。
她低垂下頭,白色的骸骨抓住了她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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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裏德保持著爾康爪的姿勢,被扔出了極地。
“啊!殿下!”一直守在極地門口的騎士一二三眼淚都要出來了。
塔內三年,塔外三年,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騎士二號在這三年裏成熟了不少,還蓄起了小胡子。他看到庫裏德,,先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然後一路小跑跑到庫裏德身邊。
“殿下!您可算回來了!”
當暗靈出現的那一刻,庫裏德與外界的聯係便被徹底切斷。不過庫裏德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也不知道這一斷,讓奧古斯大帝一夜間蒼老了多少年。
“我見到沙陌了。”
庫裏德說。
但是誰也不敢相信——隻是看著雙眼閃爍的庫裏德,他們什麼都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