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初期,我還隻是個小孩,卻因為生來帶著太多的心事,太多的悲傷,連成年都沒有長到便心中鬱結過深,那具肉體凡胎承受不住,生生將自己逼死了。
天樞也就是從那時候看出,我在輪回中帶著過去的記憶,對我而言就是一種折磨,他已經動了想要封印我記憶的念頭,隻不過因為神族律例中有不允許擅自影響轉世之人輪回事的條例,而遲遲沒有動手,直到他發現子桑暝也在找我,神界的律例這才被他心裏掀起的情愫壓下去。
“你當年瘋狂找閆諾的樣子真是跟我像極了,隻不過沒有星象指引,你的尋找又太艱難,艱難的讓我覺得開心,子桑暝,你真應該看看你當年等著一雙猩紅的眼睛,晝夜不眠地奔波於陽間的樣子。”
不用他想,我現在也能猜到那時候的他會是有多狼狽,有多難過,有多焦急。在諾大的凡間找一個無法確定的人,如同滄海中找一滴水,沙漠中找一粒沙,目標很明確,卻又有太多無法確定的因素在眼前阻擋。
因為不確定,也許就在眼前,卻生生擦肩而過。
天樞抬手,一枚銅鏡出現在黑夜之中,旋轉兩下,銅鏡迎風變大,很快便長到了一人高。我們就站在這銅鏡跟前,上麵映出來的卻不是我們,或者說,不是現在的我們。
那個穿著白色羽衣的子桑暝臉上還有未脫的稚氣,我還記得他站在我麵前跟我誇誇其談,說他是冥界的王子,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即便把我從神界帶走,也不在話下,可此時的他眼裏卻布滿了一層與他臉上不相符的陰鬱。
中元節,人群朝著溪流邊走過去,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盞用來祭祀先人的蓮花燈,將夜色照得亮如白晝。子桑暝一個人逆著他們的腳步,瞪大了一雙血紅的眼珠在他們的臉上尋找著。
從希冀,到無奈,再到人群散盡時的絕望。
子桑暝縮在一顆刺槐樹下,樹上還有未謝的刺槐花,一串淺白,糾纏錯落,像極了他當時的心情。
我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銅鏡麵前,好想伸手過去摸摸他,告訴他不要找了……
天樞適時將銅鏡收回,用了一點靈力,牽扯到了身體裏的傷,咳出了一口血,“就是這一年,我封印了閆諾的記憶和氣息,讓他重新生在了一個普通的農戶人家,雖然生活沒有以前那麼富足,卻多了自由,至少可以讓她不必整日悶在深閨大院之中,過籠中鳥一般的生活。”
似乎也正是從那一世開始,我的記憶也清晰了很多,至少不再模糊,不再全然痛苦。
沉默在三個人之間蔓延開來,誰也沒有出聲,子桑暝沒有再因為這件事發火,而我則已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天樞。
他對我的愛,也許我早就應該感受到,隻是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少年時便在一起,他所做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如同親人,我從來沒有想過那些關懷,那些急迫中還隱藏著這樣的一顆心,正如我當時也不知道我最終會跟子桑暝一起離開神界。
月光漸退,天樞掃了一眼即將在另一個方向升起的血日,歎了口氣,像是將全身的力氣全部順著這一聲歎息散開了。對子桑暝的態度一改剛剛的不屑與不齒,稱了一聲陛下,道:“你想知道的,我已經全說了,”之後苦笑一聲,“也知道我與閆諾之間再沒有任何可能,你還是不打算想想要如何製止神冥兩族之間的大戰嗎?”
子桑暝沉默半晌,也放下對天樞的抵觸,想了想,沉聲道:“以子桑熾現在能帶動的兵力,即便開出的條件再好,想跟神王聯盟,神王也要考慮一番,厲鬼將軍固然是個誘惑,但是沒了子桑熾,這幾個將軍又怎麼會真的那麼聽話,就留在神族供他神王驅策。”
天樞點頭,“我來之前,神王也確實關於這件事找過我,並且詢問了我的意見,我沒有立刻回答,不過……”頓了頓,天樞看向子桑暝認真道,“神王說子桑熾在開出這個條件時留過一句話,他說厲鬼將軍除了聽從他的命令外,還有另一種方法可以驅使,讓神王不必因為厲鬼將軍不可驅策而擔心。”
子桑暝眉間沉了下來,我的心也跟著一道緊了緊,“子桑暝,不然,我還是去看看吧,不管怎麼說,神王對我的力量還是有所忌憚的……”
話沒說完,子桑暝搖了搖頭,道:“你留下,我本王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