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想帶我去哪裏，還是準時下了班出來，他正等在外麵，剛掛了電話，微蹙著眉在想事情。想著又過去了一周，也不知道明樂的事情怎麼樣了，於是在路口停下等紅燈的時候，我問了他這件事。
這是我們結婚之後，我第一次問明樂。林牧白的表情沒什麼很大的變化，說是今天才從有關部門了解到，明樂的情況比較嚴重，出賣他的人又證據確鑿，恐怕得花一些時間。
我說，需要我跟明樂談談麼？或許他聽了我的話，會坦白從寬。
林牧白眸光微閃，說，不用了。我請了最好的律師，如果實在沒辦法需要訴諸法庭的話，會有幫助。
手伸過來，握住我的手說，莫小染，你相信我。
心猛的跳了跳，這句話，他以前也是說過的。十年前，我十五歲，帶著明樂去市裏玩兒，被明樂姨媽告知說家裏出了點事，讓我們先在她家住著。然後就聽到家裏傳來消息，養父被雙規了。
養父不過是一鎮之長，平日裏為人和善，也從來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更加沒有做什麼壞事，不知道怎麼就被雙規了，而且更糟糕的是，一個星期之後，姨媽告訴我，養父跳樓了，進了醫院，然後養母也受不了刺激，突發腦溢血，進了醫院。
也是在那天，我從姨媽家衝了出來，然後險些被林牧白的車撞到，他送我去了石淺華家的醫院。隻是被碰傷了，並沒有大礙。消炎之後，包紮一下就可以。林牧白聽說不用住院，一把抱起我，出了醫院。他好像很喜歡抱人，仿佛一身的力氣沒處用一樣。沒想到到了今天，他卻再也不能雙臂抱我。
當時我想著他和石淺華相熟，而我爸媽還在醫院裏沒有度過危險期，如果可以的話，轉院到這裏應該勝算會大一些，於是就對這個才見過一次麵的男孩子說了我遇到的事情。當時也不知道怎麼就那麼信任他。
聽完我的想法之後，當時十九歲的林牧白看了我好一會兒說，你也不是天生的冷漠！然後把我放進車裏，驅車往人民醫院的方向。車上我都沒有再說話，為他的那句話而沉思。那句話很耐人尋味：你也不是天生的冷漠。誰生來就冷漠呢？他是麼？
我不知道養父母的病房，急得團團轉。林牧白把我放在候診室的椅子上，離開了片刻，再回來時對我說，他們轉院了，我送你回家吧。
轉院？怎麼可能？不是下了病危通知書嗎？怎麼可能轉院？
我說我打電話給我姨媽。
他說，不用打了，我說了，他們轉院了。你相信我。
當時的那句“你相信我”，讓我錯過了和養父母見最後一麵的機會。我不知道當時他出於什麼原因或者目的故意騙我他們已經去世的消息，後麵再相見，我也沒有再問起過。於是，眼下在明樂的事情上，他再次用了這句話，我不知道該聽信多少。可我不信他，又有別的更好的辦法嗎？
車往海邊開，越來越偏僻，然後棄了車，上了停在那裏的遊輪，不算太大，隻有一個戴著頂帽子的男人守著，估計是替他開遊輪的。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裏，隻是跟著他上了遊輪。
海風挺大，他拿了衣服披在我的肩上，問我是不是餓了。我說沒有，要帶我去哪裏。他說等會兒就到。
大約三十來分鍾，遊輪靠了岸，到了一處小島。由於是夜裏，除了繁星滿天之外，別的我都看不太清。他牽著我的手，徑直上了島，撿了一條水泥路，走了大約十來分鍾，到了一座民宅前。
他喊聲了一聲：金秀阿嬤。裏麵便出來一位六十歲左右的背微微佝僂的老人家，身後還跟著一位五六歲的小男孩，蹦蹦跳跳的過來叫阿伯。
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見到小男孩，我竟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很想哭，然後眼淚就莫名其妙的落了下來。
如果我的孩子還活著的話，估計也會像他一樣可愛。可是，當時我生那個孩子，因為胎位不正，生了一半最後改為剖宮產，昏迷了很久才醒過來，然後阿蠻告訴我，孩子和我無緣，已經先我一步去了天堂。
背了身子，把眼淚擦幹。因為蹲了身子去抱孩子，林牧白並沒有看見我的淚，我略微鬆了口氣，如果他問我為什麼哭，我該怎麼回答呢？告訴他我曾經費盡千辛萬苦給他生了孩子，結果孩子和我們無緣，早早的離開了人世？
小男孩雙眼皮，睫毛很長很翹，眼珠黑漆漆的，一點也不怕生，眨巴眨巴的看著我，對林牧白：阿伯，我想抱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