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阮,明德二十七年,大寒。
深夜子時,江南月白城罕見地下了一場大雪,水榭樓台全被一片白色覆蓋。最上方的夜空彎月折下蒼古月光,在盛滿大雪的屋瓦之下反射出清冷的光線。
侍女提燈踏階而下,向沉夢樓的前院走去,雪下得過大,院落中的花可受不住。
還未走至檻前,遠遠地便看到一個白衣清冷同大雪融為一體的身影。
“郡主?”侍女上前幾步,在她身旁站定,“您……又做噩夢了?”
沈寒音立在大雪的中心,一隻手隨意地搭在雕著繁複花紋的石欄,過了很久才輕聲道:“不算噩夢。”
“我夢到了凜懷。”
月砂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凜懷”是誰,下意識地向四周掃了一眼確認無人後才舒了口氣,畢竟當今天子的名字不是能隨便喚得的。
“郡主……”
沈寒音搖搖頭,俯身下去看院落中盛放的清香,“這是什麼?”
“是銀丹草,推遲了這麼久才開花。”月砂笑意微漾。
“這樣啊……”沈寒音脫下身上披著的兔毛披風,輕輕地蓋在了小小的白花上。
月砂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出口。
“我回房了,月砂你也早些休息。”
隨後她起身,往沉夢樓的深處走去,突然月砂似有些忍不住地出了聲:“郡主!”
沈寒音腳下一頓回頭看她,月砂手中的燈火明明滅滅,隻聽她急切道:“郡主!銀丹草曾被古人認為是重逢的預兆,它的寓意是——願再次與您相逢……”
月下的那人有些晃神,她輕歎一聲,又轉身走了,隻剩聲音飄渺在孤寂的雪夜當中。
“既是這樣,但如它所願。”
月白城的中心,景朔王府門口的長街上,數十輛裝潢精美的馬車並列候著。婢女小廝有條不紊地提著行李包裹進進出出,月砂手中一溜的禮品長單,正挨個對著物品的數量。
“這陣仗是在做甚麼?雲行郡主是要去哪兒?”
隔街的酒樓視線開闊,將王府大門口的動靜收得一幹二淨。吃過午飯的幾人閑來東張西望,邊看邊小聲四下交談著。
“再過數日可是除夕節,景朔王府的那位主子多半是進京慶賀。”
“進京?這除夕節年年都有,以前可沒見進京……”說話的是個外地人,正一臉好奇的問著貴胄中的八卦。
“你懂什麼!這雲行郡主同那頭的關係……可不一般。”
其餘幾人相視一笑,其中的心照不宣不言而喻。
大阮誰都知道江南的景朔王府對於皇家而言是個過於微妙的存在。
當今天子登位並非一帆風順,幾乎是踩著一路鮮血和屍骸才坐上那個位置。然而新帝臨政,朝野並不太平,內亂外戰不得安寧。一群老臣仗著過往功績及資曆公然挑釁,北方蠻夷四起烽煙不平,唯有景朔王沈傲全力輔佐新帝,而後又自請出征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