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梁巧就成了站著的了,頓時引來無數目光。便連一直在旁若無人聊話的曾書記吳主任,也扭頭過來,臉上露出驚豔之色,張大了嘴久久合不攏來。
我雅不願梁巧被人家這麼盯著看。一眾目光之中,有些實在淫邪,如果不是光化日之下,怕是會有許多人忍不住要撲過來撕扯梁巧的衣服。
“巧兒,你坐。”
我站起身來道。
“嗯……還是你坐吧,我去拿凳子……”
梁巧顯然不同意讓我站著。
我眉頭一蹙,提高了一點聲音,道:“坐下,我不喜歡人家這麼看你!”
嗬嗬,這話得有點大了。席間響起一陣嗤笑之聲。
若是十年之後,本衙內長成一條標準壯漢,五大三粗,膀闊腰圓,這麼倒也有幾分威風。奈何現在年歲著,氣勢上就弱了些。不過也還是頗有儼然之色。
梁巧連忙答應一聲,乖乖坐了下來,偷眼瞧我,目光裏情意綿綿,滿心被人寵的歡喜。
我瞅了麻臉一眼。
我和那班幹部們一樣,穿著潔白的短袖襯衣,一條改了的淺藍色公安長褲,腰間係著皮帶,尤其手腕上還戴著一塊中等型號的上海表,背著雙手立在那裏,很有些大人的氣勢。那時節,普通的十歲孩,哪有這般打扮的?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麻臉見我這副行頭,倒也不敢怠慢,慌忙進到裏間又拿出一張凳子來,請我落座。
這個插曲很快過去,接下來不斷有賀客上門。曹斌家在芙蓉鎮附近著實有些人緣,賀客陸續前來,樓上樓下,屋裏屋外,擺了怕不有三十來桌。這在當時,不要是芙蓉鎮這樣的鎮,便是擱到向陽縣,甚至擱到寶州市,也稱得上排場闊氣。
見我不停地剝花生吃,梁巧低聲關心地道:“餓了吧?要不我去我姐那給你拿兩個雞蛋吃?”
如今已經十二點半,尚未開席。梁巧是知道我的飯量的,怕我餓壞了。要在店裏,哪怕生意再忙,梁巧也必定會按時做好午飯。
我搖頭笑道:“不用了,也該開席了。”
梁巧點點頭,就給我剝花生,專挑個大的往我手裏放。要是我雙手不空,便直接塞到我嘴裏。饒是我臉皮甚厚,也覺得如此當眾親熱,有些不便。畢竟我已經不是四五歲的孩。
吵吵嚷嚷一陣,到了十二點四十分左右,門外響起爆竹聲,隨後酒菜上來,終於可以開吃了。鄉下席麵,沒有太多的講究,先就上來一大碗粉絲,油膩膩的,撒滿紅紅的辣椒。梁巧不大好油膩,先為我盛了滿滿一碗,然後自己夾了一筷子,細嚼慢咽,吃相斯文無比。但凡每道菜上來,隻要是帶肉的,她都要先給我盛。
席間一個年輕女子就好奇地問道:“哎,他是你弟弟麼?”
梁巧點頭,應了一個“嗯”字。
“你是少蘭嫂子的妹妹吧?我怎麼聽你家就三兄妹呢?”
這女子年歲不大,長相也不惹人厭,就是有點八卦。
梁巧隻是笑笑,不答話。其實她大可以隨便給我編排一個啥表弟的身份,都一表三千裏,難道人家還去搞社會調查不行?奈何她就是不肯,大約覺得表弟這個稱呼,實在太生分了。
年輕女子見梁巧不理她,很是不忿,撇了撇嘴,別過臉去,嘀咕了幾句,瞧那意思,大約是在腹誹梁巧太傲氣。
對於女人的這種嫉妒,我也懶得理會。單以兩人的外貌而論,梁巧確實具備傲氣的本錢,不服不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我的肚子裏塞滿了各種油膩食品,饑荒解除,便也一改狼吞虎咽的吃相,抹抹嘴,斯文起來,擇著清淡的菜蔬夾幾筷子。
恰在此時,一名身材挺拔的年輕男子,約莫二十歲出頭,穿著白襯衣黃軍褲,腳下蹬一雙烏黑錚亮的皮鞋,端著個酒杯走過來。這人梳著三七式分頭,長相倒也不惡,隻是一張臉上油光水滑,給人虛浮之感。
分頭徑直走到梁巧麵前,道:“你是我嫂子的妹妹梁巧吧?我叫曹生明,是曹生勇的弟弟,在縣供銷社上班,來,我敬你一杯。”
以前閑聊的時候,倒是聽梁巧提起過,她那個麻子姐夫是叫什麼曹生勇。再看看這個曹生明,臉部輪廓確實與麻子有幾分相似。想來曹生勇少時不得那場大病,也算個英俊青年,配得上梁少蘭。
隻是這曹生明十足討厭,借機搭訕也不要端個酒杯子過來啊。
給女孩子敬酒?虧他想得出來!
梁巧臉一紅,道:“我不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