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沒點素的?”
“有,青椒炒雞蛋。”
江友信鬆了口氣:“還行。”
不然的話,枉擔一個吃飯的名聲,眼見我大快朵頤,自家在一旁喝湯吃白飯,味道不大好。
“江哥,農機廠你有沒有熟人?”
我夾起一大塊燜羊肉,猛咬一口,含含糊糊地問。
“有。農機廠的副廠長張力,是我表哥。”
我眼睛頓時就亮晶晶的,這可真是湊巧了。上輩子倒沒聽過他有這門表親。
“太棒了,正好給我加工這個製磚機。”
“沒問題,他本來就是車工出身。以前洪山機械廠的技師,後來才調到農機廠的。”
洪山機械廠我知道,那是部隊的工廠,生產槍炮的。五九年那位著名的耿直元帥主持建設大三線的時候,一些部隊工廠建到了向陽縣的山溝溝裏。技術力量遠比農機廠雄厚。
在洪山機械廠做過技師的人,加工個製磚機簡直就是菜一碟。
“今星期六,他該在家。索性咱們吃完飯去他家玩一會。”
“行,你是大哥,全聽你的。”
我一副江湖口吻。
江友信笑笑,又搖搖頭。料來也在詫異我和年齡甚不相符的成熟。
這一頓飯吃得分外愜意,肚子裏裝滿了各種肉類,走出人民飯店時撐得直打嗝。不免又被江友信笑話一番。他那麼沉穩的人,偏是在我麵前不拘形跡,和嚴玉成相類。大概也是覺得和我投緣吧。
“江哥,張廠長喝酒不?”
“喝。”
“抽煙不?”
“抽。”
“太好了。”
江友信奇道:“煙酒俱全,好什麼好?”
“他要不抽煙不喝酒,我還真不知該買點什麼進門禮。”
一九七八年不比以後,一擦黑,店鋪基本關門,又沒超市可逛,想買個啥“大禮包”連門都沒有。縣革委門外有一個供銷社的門市部,關門倒比較晚,可以買到煙酒。
向陽鎮獨有這麼一家公家的門市部是晚上還營業幾個時的,原因不言自明,緊挨縣革委嘛。總得讓那些臨時起意送禮的人有個地方買去。雖是計劃經濟,供銷社無論盈虧都不影響工資發放,買賣興隆一些總歸不是壞事。
江友信曬道:“自家親戚,不必搞這些名堂。”
我笑道:“是你的親戚,暫時還不是我的親戚。求人辦事,沒有空著手進門的道理。”
“嘿!要是給柳主任知道,還不知怎麼生氣呢。”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我幫他搞活縣裏的經濟,他還得感謝我呢,生什麼氣?”
我嘻皮笑臉。
江友信連忙正色道:“俊,別亂話,當心被人家批成唯生產力論。”
我撇撇嘴,也不置辯。
過得幾年,你就知道這句話的來頭有多大了。
我買了兩瓶西鳳酒,兩條大前門煙。原本要買四瓶酒四條煙,愣給江友信攔住了。雖然我告訴他我現在很有錢,一時半會他還是無法接受我的“奢侈”。
這個九歲屁孩也實在太能折騰了。將他一個月的工資不當回事呢。
張力家裏住在老街,沒有路燈。要不是臨街的鋪麵和住房門縫窗戶裏漏出一點燈光,咱倆得摸黑走路。東西都是江友信提著,騰出一隻手來拉住我。可見在他心目中,我也還是個孩子,至少走夜路怕我摔著。
八月中旬,氣已經並非最熱。一九七八年,全球溫室效應還不是很明顯,黑下來後,比較的涼爽。老街的房子外邊是磚瓦結構,內裏是木板樓梯。水泥預製板眼下還遠未成為建築的必須材料。走在木製樓梯上,發出空空的聲音。
張力家住在二樓,因為是熱,房門是敞開的。
“表哥?”
江友信叫了一聲。
“啊,是友信啊?快,進來坐!”
一個三十出頭的漢子應聲而出,五短身材,甚為健壯,麵容倒是很和善,瞧樣子是老實人。
“友信,你可是稀客,有陣子沒來表哥家玩了吧?是不是換了工作,在縣革委很忙啊?”
聽到聲音,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從裏間出來,見到江友信,滿臉堆笑。大約就是他的表嫂,張力的愛人了。嘴裏一迭聲著話,挺伶俐的樣子。
我心裏又多了幾分喜歡。
這有個法,凡是這種伶俐的女人大都精於算計,得貶義一點就是貪財好貨。我找張力幫忙,正需要她在一旁敲邊鼓。要知道公家人幫人幹私活,在當時比較犯忌諱。兩口子都太老實的話,縱算我打出縣革委柳主任的牌子,怕也不大管事。
“晚上不加班,就過來了。”
江友信話講得十分平淡,仿佛隨口聊家常,卻透出了十足親切的意思。隻有真正的一家人,話語氣才會這麼平淡,不刻意修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