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照亮了天,鞭炮聲和嗩呐聲片刻未停,震得那薄如蟬翼的窗戶紙不斷顫抖。
沈雁回坐在冷宮門檻上,抱著胳膊望著天,喃喃道,“宮裏進新人了……”
聲音嘶啞不堪,像是被人生生扯開的破布,連裂縫裏都裝著殘敗。
“可不是嘛。”嬌俏的女聲伴著開門聲而來,秦知落一身緋色宮裝,繁複的發髻上,那頭金晃晃的步搖都泛著酒氣:“你那妹妹呀,可比你本事多了!不用潛邸苦熬鬥姬妾,也不用跟陛下上戰場浴血殺敵,進宮便是貴妃。”
搖搖晃晃的走到門檻前,秦知落居高臨下的看著沈雁回,眼裏盡是譏誚:“若不是朝臣攔著,她沈晚清怕是直接就問鼎後位,入主中宮了!你們不是姐妹情深嗎?怎的不見她把你從這鬼地方救出去?”
後位……
沈雁回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早在三年前舅舅和堂哥戰死沙場時,她就被廢掉,再不是皇後了。可沈晚清……不,不會的,晚清心悅的是鍾毓小王爺。
沈雁回搖搖頭,胸口卻是莫名的疼了一下。秦知落向來和她不對付,如今借著酒意過來胡言亂語,也並非不可能。
相較於和自己鬥了多年的秦知落,她自然該信自己一同長大的親妹妹。哪怕不是一母同胞,但沈晚清和她向來親昵。
當初,沈雁回能和還是三皇子的趙承淵在一起,便是沈晚清在牽線搭橋,幫她出府,助她遠赴邊疆。
後來趙承淵榮登九五,沈雁回入主中宮後不慎小產,也是沈晚清時常相伴,主動侍藥。甚至連母親病逝,沈晚清怕她傷心難受,都是在料理完後事才勸她“節哀順變”的。
沈晚清慣會討人喜歡,不止家裏人,就連宮女太監,都常在私下交口稱讚。
沈雁回垂了眼,收回目光看向院子裏掉光了樹葉的梧桐,才發現,現在似乎已是深秋了。
沈晚清似乎已經整整三年沒來了,自打她進了冷宮,兩人便再沒見過。
目光微閃,沈雁回眼中泛起的落寞,被秦知落看了個清清楚楚。
“沈氏,枉本宮這些年還真把你當做了對手,不曾想,你竟是這般癡傻。”
秦知落纖手一揚,掀開厚重的裙擺,便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眼中升起笑意:“你不會當真以為,你那好妹妹會將你放在心上吧?”
沈雁回眉心輕蹙,抬頭看她。
秦知落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從眼角眉梢蔓延了整臉,最後竟是直接笑出了聲:“哈哈,蠢,太蠢了!事到如今,你竟還不知仇人是誰,哈哈哈哈……”
這癡狂的模樣,哪來半點平日裏端莊的妃嬪模樣,大約是真喝醉了。
秦知落笑了好一會兒,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才執起手帕點了點眼角,“你母親當年可是上過戰場的,身康體健,怎會突然病逝?還草草入土?她好歹是你皇後娘娘的生母,一品的誥命,竟這般不被看重?”
“你這身子也是完好,當初怎的連個孩子都保不住?任由那還未成型的孩子化成血水,連太醫也不敢多言?”
“鎮國將軍東征西伐,又擁護陛下登基,有從龍之功,怎的突然就一家老小,連同那十萬大軍,一夜埋骨凇圩坡卻被匆匆定下謀反之罪?你被廢至今,家中無人問候,你那好妹妹卻能風光入宮,享盡尊榮?”
一字一句,都像閃著冷光的銀針紮在沈雁回心頭,痛的她難以呼吸。
動了動嘴唇,沈雁回想要反駁,想要解釋,卻連一個音都發不出來,隻能呆呆的看著秦知落起身,一步一步,緩緩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