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士兵在戰場上，一定要學會一點，就是絕對的服從。他們不需要任何自己的思維和判斷，那些都可以交給戰場之後去做，但戰場上，我們需要的是機器人。”
吳語洛受到的，可以說是強大的衝擊，讓她很久都說不出話來。她定定地坐在那裏：“所以，你們平時也是這麼訓練的嗎？”
“是的，我們每個人都是。”程少卿點點頭，“因為，道理講通了，理解了，但人的身體是會做出本能的反應的，並不是你知道了要絕對服從，在戰場上，那麼緊張的環境裏，你就一定能做到的。因此，平時的訓練裏，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培養士兵身體的、本能的，對命令的服從。”
吳語洛必須承認，這件事聽起來有點可怕，本能的服從，“那麼，該怎麼訓練呢？”
雖然可怕，但她還是想了解。
“其實很簡單，平時訓練的時候，長官往往會布置一些很沒有道理的任務。”程少卿聳聳肩，“比如，把一個很重的東西搬到一個地方，馬上再搬回來；或者下雨天去澆花，之類的。總的來說，就是無用功，甚至比無用功還糟糕。因為絕大多數的任務都會消耗你的精力，你的時間，同時不會有明顯的回報，很消磨人的精神。”
“那……不會有人反抗嗎？”吳語洛怯怯地問。
“新兵蛋子當然會有人反抗，說閑話，甚至在背後偷偷罵上司。”程少卿笑著說，“我就知道我的部下，之前聚在一起罵過我，罵得還挺難聽的。其實我年輕的時候也這麼罵過我的上司，隻不過我畢竟是行伍家庭出身，明白軍隊就是這樣的，所以沒有不理解，純粹發發牢騷而已。普通的新兵，都罵得可凶了，而且沒有不罵的。
我知道的，哦，隻有陸司倫了，這家夥幹什麼讀不放在心上，天底下沒什麼事讓他牽掛，也沒什麼事讓他煩惱，他從來不罵人。”
吳語洛想想還真是這樣子，不由得笑了：“你說的倒也是。但是，士兵們罵上級，上級知道了倒也不罰他們？”說嚴格，這部分又管得很鬆。
“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嗎，而且也不一定認真。你讀書的時候，應該也在一起罵過老師吧？但真正好的老師，最終還是能夠得到你的尊敬。雖然罵的時候，還是一樣的罵，他說的話你還是會聽，隻要這樣就行了。”程少卿不在乎地回答道，“再說了，軍隊的秩序和外界截然不同，剛進來的新兵不理解很正常。
他們一方麵遠離家鄉，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而這個環境又很嚴格，條件各種艱苦，如果不讓他們稍微罵幾句，嘴巴上發泄一下情緒，他們不要崩潰嗎？”
“倒也是，我聽說，軍隊每年都會有人崩潰的。”吳語洛插嘴道。
“那隻是個別幾個而已，可能一整年才一兩個人吧。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人群之中必然會有一些天性脆弱的存在。也不是說他們就差勁，敏感的人，也許會比較適合做藝術家，但進入軍隊就不合適了。真的不合適，還是早點出去，才能及時止損，大家兩不耽誤。”
程少卿說，“其實，我承認，這種情況早幾年還是比較普遍的，但現在軍隊也改良了很多，雖然訓練的時候還是要嚴格，但不會說讓人崩潰了我們都沒發現。會有心理醫生參與進來，如果發現有人確實不合適的，會出手幫助他，實在不行，也會以一種溫和的方式勸退。”
“那樣會比較人性！”吳語洛真心地說道，“畢竟，人是很容易鑽牛角尖的。如果陷進一個地方，一直沒出來的話，其實是比較危險的。”她今天也看到，當兵的其實都很年輕，有的人可能十五六歲就加入了部隊。這樣小的孩子，哪怕和他們解釋軍隊製度的合理之處，他們又能理解多少呢？隻能通過關愛和疏導去幫助他們，單純講道理，有時候不一定有用。
程少卿點點頭：“任何地方都需要與時俱進，軍隊也不例外。”說著，他突然歎了一口氣，“我想到了之前看到的一句話。”
“什麼話？”吳語洛看見他落寞的樣子，這副表情在程少卿的臉上是很少見的，不由得好奇地問道。
“我看到有人說過的一句話，說軍人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職業，他的任務就是消滅自己這種職業。誰也不喜歡戰爭，但誰能保證戰爭一定不會發生？軍人的存在，也是無可奈何啊！”程少卿歎了一口氣，“雖然我是一個軍人，但我更希望世界和平。哪怕我失業，流浪街頭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