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之夜後的天空是晴朗的。
人類是渴望溫暖的動物,幾乎人人都願意去擁抱陽光。
在陽光燦爛的天氣裏,金黃的光芒鋪在潔白的教堂上,將教堂向陽的一麵也染成了漂亮的金黃色。
教堂後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坪,嫩綠的草尖還覆著薄薄的朝露,在生機勃勃的草坪之中,安插著許多整齊的十字架墓碑——就連墓碑也被披上了燦爛的金色。
在兩個剛剛挖出的長方形土坑邊,新挖出的泥土散發出混雜著青草的芳香,一群黑衣黑帽打扮的人站立在土坑邊,一位牧師莊重肅穆地問身邊的一個表情複雜的年輕人:
「——阿薩穆先生,可以開始了嗎?」
年輕人望著兩個土坑中的棺材,沉默著,緩緩點頭。
牧師拿出一張紙,開始低聲誦讀起來:
「全能的天主聖父,你是生命之源,你借聖子耶穌拯救了我們。今日將有兩個靈魂升入天堂,求你垂顧這世間的兩位平凡之人——奧爾斯汀與澤吉亞,接納他們於永光之中。……」
墓園中靜靜的,清風吹拂著嫩綠的小草,草叢在微風中輕輕地、輕輕地搖晃,牧師的低聲也挾裹在這風中,最終於遠方湮滅。
該如何形容呢。
深深的凹坑之中,鐫刻著十字架的黑棺靜默無言。
泥土的氣味混雜著青草的氣息彌漫在這墓園之中——抑或,還有死亡的氣味。
人群中開始有人低聲抽泣起來。阿薩穆身後站著一個同樣年輕且麵貌相似的年輕男子,但不同的是,他麵色蒼白,皮膚都像是蠟像般孱弱而病態。他看起來精神狀況很不佳,身著一身黑色的喪服,仿佛是一個將死之人。他望著黑棺,而後又掩麵抽泣起來,不知是在哭自己的父親之死,還是在哭自己。
牧師的聲音依舊輕輕響著,回蕩在這寂靜的世界:
「……逝者已矣,但靈魂依舊永存。生者仍且苟活,而愛你們之人將永遠置你們於心靈之中。——願你們踏上天國的階梯,登入天主聖父那往生的極樂之地……」
或許該說諷刺麼?
在葬禮上,沒有雨,沒有烏雲,沒有狂風的哀嚎、烏鴉的悲鳴,有的,是青草,是陽光,在燦爛的金色光輝下、墓坑的一邊,一朵金色的野雛菊正在怒放,盈滿了陽光。
——死亡,或許沒那麼可怕。
衰老而逝,就像野雛菊那樣慢慢綻放、又慢慢凋謝;而自願而死,便如曇花一現,忽然間盛開了所有的生命力,生命在一刹那爆發、綻放,而後很快凋零逝去。
曇花之美,正美於此。
死亡之美,生於升華。
「……願你們在死亡後的世界之中獲得寧靜,享於安樂;願你們在天主聖父的永光之下忘卻仇恨、妒忌、貪婪、愚昧等一切罪惡之源,接受天國的洗禮,洗脫一身汙穢,融入天使的奏樂之中。……」
黑棺之中,靜靜躺著兩具屍骸。
阿薩穆甚至有些分不清哪一口棺材裏才是自己的父親。——不知為何,父親似乎早就有所預知般,在他的書房中,阿薩穆找出了一張夾藏在書櫃裏的遺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