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神世界中,意識與意識之間的交流不需要通過語言這種複雜又落後的再編碼手段,信息得以憑借它們原本的樣子傳遞出去,這種鏈接方式的效率楊洛早在之前就與當然實踐過了,而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徹底窺探“安托拉邪神”的意識。麵前這個眼鏡死宅的意識已經在鬼魂輪番的攻擊下喪失了大部分的防禦,楊洛隻是稍微借助了一些周圍的精神力,就成功連接上了對方的意識——死宅的記憶在無頭騎士眼前一覽無遺,而他自己卻能夠時刻警惕對方伸來的精神力觸須,防止自己的意識被對方窺探。
白光閃過,楊洛站在一片空蕩蕩的草地上,灰暗的天空似乎隨時都會壓下來,視野中能看到的隻有麵對著一塊石碑默然肅立的眼鏡死宅。無頭騎士在這裏也隻有以物質世界的人形態存在了,可是他仍然能覺察到自己還是以意識的形式漂浮在原來的那片精神世界之中。
“你來了,終於有人來了。”眼鏡死宅轉過頭來笑著說:“整整一萬年……你知道我經曆了什麼?”
“不知道,但你可以給我看看。”無頭騎士不帶感情色彩的聲音聽著格外冷冽。
“好吧,那麼你自己去看,我繼續……研究怎麼出去。”
“怎麼出去?”楊洛頗為疑惑,但他的意識很快被一段充實的記憶填滿了——
“我是個死宅還真是對不起啊!”眼鏡死宅大吼著,麵前是他那早已哭紅雙眼的女朋友,女孩兒瞪大了眼睛用比他更高的聲調尖叫道:“這種時候你還要用輕小說的句式!你他媽沒救了!商戰林,你給我滾!”
商戰林就被這樣掃地出門了,和他一起流浪街頭的還有三個等身抱枕、十五個呆毛王手辦和全套艦女人塑料小人,無家可歸的理由昭然若揭,他拖著的兩個行李箱中就是交代在漫展上的房子首付。
這裏並非地球,但人類這個物種從未專屬於一個位麵,他們是所有靈長目的幸運兒進化到最高級智慧生命的過程中必經的通途。人類有著種種不同的社會秩序,有些崇尚武力,有些崇尚智慧,有些崇尚宗教,開啟了靈智的種族都是這樣,他們需要為自己的精神找到寄托,強一些的選擇了他們自己,而弱小的那些依附於旁人。商戰林所在的位麵同樣是個由人類統治的地方,但與楊洛生活的地球不同,異位麵的人類崇拜著他們唯一的神明——如果客觀地評價它,安托拉在物質世界的實體本質上是個獨一無二的宇宙生物,它遊蕩在初生時的那個位麵,它的影響遍布了所有的星球、文明和城市,在這個小小的位麵中理所應當地被稱作“神”——如果在地球這個現實意味更強的位麵,在我們這個宇宙中同樣存在著大量的超自然現象和龐然得超出人類想象的宇宙生物,那麼它們同樣可以憑借碾壓凡人的力量獲得供奉,非但不需要遵守人類這個弱小的種族提出的秩序,反而可以用自己的意願塑造智慧生命應當遵循的規律。一個位麵的資源或許足夠安托拉充裕地過活,可是信仰的力量為它帶來了膨脹和貪婪的前提,一絲難以察覺的神性開始在安托拉的體內積攢,這個一直被稱作“神祗”的猛獸終於真的把一條觸須伸入了跨越物種界限的領域。
根據過去典籍的記載,安托拉曾經是個可以和人類平等交流的智慧生物,它渴求知識,通過自己在宇宙中的遊曆,將各地的見聞在文明之間傳播。久而久之它讓誕生的星宇遍布文明的光芒,即便那裏的人類確實是以宗教的形式維係他們情感的,但安托拉並沒有阻礙人類對未知事物的科學探索,它甚至鼓勵人類科學家們升上太空,並用這種方式與這個宇宙生物的物質實體麵對麵地交流。
然而這種美妙的關係在安托拉擁有神性之後徹底斷絕了——楊洛不能理解神性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在安托拉位麵的商戰林同樣如此,但毫無疑問,神性是導致安托拉成為“邪神”的最主要原因。在此之後,或許是神性在催促著安托拉表現出對力量的渴望,這個周身長滿觸手的大眼球終於開始像一般意義上的宇宙生物那樣用偽神的名義榨取信徒的利益。安托拉的力量來源於無止境的知識,而它就以此為憑要求信徒們向它奉上能滿足一時欲望的祭品——那些具備足夠的邏輯思維能力,且在他們專性的領域擁有獨到創造力的人,攫取他們長年累月積累的經驗和細枝末節的知識,在充實它本體的同時,也造成了一種對於智慧本身的恐慌,信仰安托拉的人們不得不將書籍封禁避免整族的滅頂之災,而那些已經擁有知識的人則被劃分為一個特殊的階級,世代傳承他們的智慧並作為獻給安托拉的禮物生活在整個社會的特區之中——他們是最奇怪的一類人,掌握著其他人夢寐以求的財富和地位,但即便是街邊的乞丐也不會羨慕這些人,因為這一切都是用遺傳鏈上不可勝數的親族生命抵償交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