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在座各位都已經清楚這次會議的主題了,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坐在會議桌中間位置的西裝男人扶了扶眼鏡說道:“關於平京的問題,希望在場的各位委員能給出慎重的建議。”
“這個問題討論了這麼多次,一直沒有結果,這說明什麼?”一位酒糟鼻的委員不耐煩地嚷嚷著:“說明根本就沒法做出統一的決斷!”
“你說的這些,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但這件事是我們的職責,總歸要想出個法子來解決。”旁邊一位中分委員說道。
酒糟鼻頗為不滿地瞪著他:“一幫屍位素餐的王八蛋!”他這句話等於把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他本人都罵進去了——誰能想到這泱泱大國的最高議事機關,竟然被一件四五個月之前發生的事刁難得裏外不是人。
雖然幾乎是被指著鼻子臭罵,但在這間小會議室裏的十一個人非但沒有麵紅耳赤地申辯,反倒是個個低垂著腦袋,滿麵全是羞愧。他們曾經是這個國家的智囊團,在無數天災人禍和涉外陰謀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無論是地震海嘯還是爭端戰事,這些號稱“十人議會”、隱藏在政府幕後出謀劃策的天之驕子們總能化險為夷。
然而平京發生的一切徹底斷送了十人議會未嚐一敗的豐功偉績。三十餘次的連夜討論讓他們在絞盡腦汁之後終於把每個人心中的真實想法暴露出來:這座城中發生的“災難”已經不能用常理之中的辦法解決了,不管是清洗還是安撫,抑或是單純的隔離都不能完美地應對。因此他們提交的建議書上總是擱置問題和靜觀其變,可是平京的動亂不但沒有得到緩和的餘地,反而因為中央的放縱,成為了滋生犯罪的肥沃土壤,而那種先前被當作瘟疫、在經過仔細研究後成為平行世界存在佐證的變異現象(或者按照官方的說法稱之為疊加現象),現如今早已不僅僅在平京一地發生了,毗鄰平京的另一座過百萬人口大城市津澤也有幾乎一半的人成為“疊加者”——這是平京生命科學研究所的白岩教授給出的定義。與平京的那次大規模疊加現象不同,津澤的變化是一次曆時數月的緩慢過程,如果追溯它的開始時間,竟然幾乎是和平京的疊加同時發生的。
這十一個人,有費盡心機搜刮無數資料的,有僅用一個月的時間就掌握了基因學領域的,有不分晝夜研究神秘學的,但無論他們之前付出了怎樣的努力,現在又是怎樣羞愧懊悔和惱怒,都沒有什麼意義了。他們畏懼過的那些可能性似乎都在成為現實,中央正在失去平京的控製權,之前設置的封鎖線隻阻攔了普通人類進入平京獵奇的好奇心,在麵對平京那些已經不再是人類的“疊加者”來說,這些屏障根本不能稱作囚籠,倘若哪天這些看似平靜的怪物們打算對周邊的人類下手,那必將是一場無可避免的災難。
“唉。我們終歸還是錯過了時機。”一位滿頭銀絲的老太太搖搖頭,她抬起眼皮環視著這些可以算作她“學生”的後輩們,莫名地傷懷起來。饒是這些人再有本事,也還是沒能突破人類情感的底線,以致於都到了今天這般田地,還是僅僅停留在猜測事件的真相那一步,既沒有可以驗證推論的證據,也沒有能夠借鑒的前人經驗。在無跡可尋麵前,人類顯得如此脆弱,所以他們才一直拚命地追求著構成世界的真理,試圖通過了解危險的源頭來保護自己——
但是,未知的危險從來沒有給過人類分秒的準備時間。
一夜之間,一座過百萬人口的城市遭遇突發災難,這在人類的曆史上並不罕見。台風、海嘯、地震、火山,這一切源自星球本身的災害折磨著人類的同時,也在塑造著一個更為堅韌的種族。但平京完全不同,如果說已存於曆史長河中的那些痛楚讓人類更加團結進步,那麼平京的疊加現象帶來的就是猜疑和分裂。國家會派遣軍隊深入地震災區進行救援,國家也會集中醫生攻克罕見的傳染病,但一個國家,要用怎樣的表情麵對一群異種的人民?同在一個世界上生存的人類,要用怎樣的態度和這些基因完全不同的智慧生命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