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大門正被人推開,幾個護士急匆匆出來。大門一時沒關上,濃烈的消毒水味混合著幹燥的暖氣撲麵而來。
麵向門坐著的是位衣著考究的男士,一看就質地非凡的白色襯衫極為合體,被熨得沒有一絲皺褶,貝母材質的紐扣,散發著低調而瑩潤的光芒。
即便是在這個場所,他除了一邊袖子必須因為輸血挽到手肘,稍顯淩亂,仍舊保持著最大的克製:翼領的扣子係到最上麵一顆,領結也打得一絲不苟。
他明顯坐了好一會兒了,還是保持著端正的姿勢,認真嚴謹的樣子一如他此刻肅穆淡漠的表情,深邃的眼睛微垂著,下頷卻稍稍揚起。
急診室陡然成了會議廳,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在上方,或者是他即是壓力本身,空氣因他都陡然低了幾度,所有人的交流都被迫放到最。
……這樣的人,即便是做著美夢,也不會笑的吧?
紀有初有一瞬的靈魂出竅,幾乎不知道此時身在何方。耳邊隆隆如春雷滾落,幾聲炸響驚得她整個人都忍不住發抖。
直到那人察覺到她視線回望過來,她這才突然回過神來,茫然失措裏聽見楊誌斌:“……鍾嶼,我是他的助理。”
紀有初心跳都錯了一拍。
鍾嶼。
鍾嶼剛剛抽過血,護士過來幫他拔了針頭,又放了一杯牛奶在他手邊。他稍一點頭客套道謝,這才折著一邊胳膊往座椅上靠了下。
視線放平的時候,他看到楊誌斌領著一個女人走進來。
數九寒,她穿得過分單薄,腰身掐得很細的女士西裝,一步裙,兩條細而直的腿白得晃眼。一隻鞋子已經不翼而飛,赤著的那隻腳上的絲襪也破了。
大概是被凍的,她臉白得嚇人,對比之下,頭發顯得更黑,烏蒙蒙地籠在頭上。幾縷飛亂的發絲掃在臉上,像茫茫雪地裏掉落的梅枝。
冷不丁和這麼一個人打了照麵,鍾嶼忍不住多看了她一會兒。
楊誌斌正給紀有初介紹:“這就是我們鍾總,您肯定見過吧?知道血型一致後,他二話不就過來抽血。您就放心好了,有了這些血液,紀諾朋友會很快康複的。”
他又接著向鍾嶼彙報:“鍾總,這位就是紀諾的媽媽紀有初女士,剛剛來的路上,我已經把紀諾的消息告訴過她了。您現在感覺怎麼樣,還好——”
“不行!”
楊誌斌的話到一半,突然被紀有初打斷。他跟鍾嶼一道狐疑看過去,對麵紀有初正一腳深一腳淺地跑過來攔著要送血包的護士。
“不行。”她眉頭鎖得緊緊:“這些血不能輸給紀諾。”
所有人都是一怔。護士滿頭霧水地看著她:“為什麼呀,我們剛剛確認過鍾先生的情況,他是完全符合獻血要求的。”
紀有初搖頭:“不行。”
護士:“為什麼?”
紀有初仍舊:“不行。”
“為什麼不行?你兒子的血型是RH陰性,不必我提醒你這種血型有多稀有吧?患者搶救的時間每一分都很寶貴,如果沒有正當理由,請你不要影響我們的工作!”
紀有初還是抓著她手,怎麼都不許她走。她一臉的疲憊遮都遮不住,下唇咬在牙間泛了白,聲音是一字一字從齒縫間逼出來的:“我有正當理由。”
房間裏一下靜得像是被關在了罩子裏。
鍾嶼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剛剛挽到手肘的袖子已經被放下來,此刻他正稍稍低下頭盯著手腕,看似專心對付著袖口的那粒袖扣。
餘光卻一直緊跟著紀有初。
正當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