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輕男人有著淺淺碎碎的栗色發絲,在陽光下總閃著些許柔和的光芒。淺色的墨鏡遮去他的眉眼,隻有雪白光潔的下巴和挺直的鼻尖顯露出來,近乎透明的皮膚與純淨的黑色休閑套裝形成鮮明的對比,強烈衝擊著他人的眼球。他總是獨自坐在圖書館角落的位置,麵前也總是放著同一本書籍。他應該是非常喜歡這本書的,否則有誰會在長達一個月的時間裏,每天風雨無阻地來借同一本書?但他常常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出神,很少翻動那本書,然後總在閉館前半小時準時離開。
羅言是這所大學前不久才招進來的新生,由於年齡比大多數同級生小,又剛剛和唯一的親人羅依分開,性格比較孤僻,多數時候都是獨來獨往,圖書館漸漸成了她打發時間的最好去處。注意到那個男人是她來這裏不久的事情,最初是因為他的打扮,按照某些人的說法,在室內戴墨鏡的,不是盲人就是怪胎,那人顯然不屬於前者。最後則純粹是出於好奇了,那個固定的行動模式,是否有甚麼特殊意義呢?
這日,羅言如往常一樣,從舉起的書頁後悄悄觀察那個男人。出乎意料地,那個從未在意過周圍事物的男人,突然轉過頭來,對著她輕輕牽動了下嘴角。毫無疑問,那是個微笑。羅言心裏跳了一下,跟一個怪人說話是需要一定勇氣的,她躊躇了一下,終究抵不過好奇心,走上前去。
“坐!”羅言是準備坐到他對麵的,但對方友好地讓出了旁邊的位置,她也就順勢坐下。
他將自己的的書籍推到她麵前,低低說道:“我注意你很久了,你也喜歡這本書?反正我又不看,你何不拿去,也好回應一下當下社會所倡導的有限資源有效利用呢?”
“不好奪人之好。”羅言搖頭,問道,“你,為甚麼每天都來這裏呢?”他說:“我在等一個女人。”
羅言臉刷地紅了,是女朋友?難道她的不請自來耽擱了他的約會?淺色的墨鏡反射著深色的光影,男人的神情不得而知,但他並沒有隱藏自己心思的打算,探究的目光筆直地落在羅言臉上,繼續說下去:“我在等一個女人,她聰慧、強大、自信,但是她又很愚鈍、懦弱,她消失了。我找不到她,所有人都找不到她了,所以我在這裏等,我相信她會來。”
“她發生了甚麼事?”
“一場大火,她遇上了一場大火。火從地底湧上來,那是一場罕見的災難,大火燒光了一切,很多東西,還有很多人,那場大火讓她失去了一切,所以她藏了起來。她不願麵對現實,所以藏到了任何人都無法找到的地方。”他原本就很輕的聲音變得更加縹緲,仿佛陷入了一場久遠的回憶。
羅言心裏泛起似難以化解的疼,她以為她在為那個女人而疼。她的眼前似乎也燃起一場大火,赤紅的大火如同岩漿一樣流動著,翻著赤舌,從地底湧出,將人群吞噬殆盡,在烈火中逐漸扭曲的肉體,痛苦地哀嚎,都那麼真實、駭人。她眼裏開始湧起深沉的恐懼。突然,男人向他伸出手來,雪白的手,在手心裏留有淺紅的如同灼燒過的痕跡。
“你幹嘛?”羅言警惕地縮著身子。
男人淺笑:“你頭上,有餐紙。”
羅言往頭上摸一把,還真是,臉瞬間囧得通紅。
“真是,人家往頭上插花,你往頭上撒廁紙?”
羅言臉更紅了。對於被羅依精心嗬護長大的她來說,世界是簡單的,男人和氣地調笑已足以擊破她有限的戒心,所以當男人再次伸手時她並未躲避,問:“她知道你在等嗎?她會來嗎?還有,你的名字?”
“她早就來了。至於敝人,性君名爻。”這是羅言最後聽到的聲音,在被男人抓住的瞬間,她眼前突然變成一片赤紅。
紅,充斥著整個世界的紅。是紅色的光,紅色的水,抑或是紅色的帷帳,不得而知,羅言知道,她就在這裏,隻是在這裏,眼睜睜地看著那紅色,其它的無法看到,無法感知到了。不知過了多久,耳裏漸漸傳來一陣聲音,似雷聲,然後眼裏的紅仿佛被這聲音撕裂了,漸漸散去,她開始看到藏在紅色後麵的東西。
這是一個村落,十幾間小小的土坯茅草房雜亂地擠在一起,村落四周都被高大的樹木圍住了。這是一個她從來不曾在現實生活中見過的貧窮古老的村落,沒有陽光,潮濕,還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