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色徹底吞噬整座王宮,苡軒出動了。
她換上一襲白衣,細心梳妝後便飛出了宜媗殿。值夜的宮人或許有人看到過一抹白色從天際劃過,但誰都沒有在意。苡軒最後停落在那條河邊,那條曾經隔絕她與王的河。她蹲身掬起一把水,再倒進,這樣反複了很多次,直到感覺有人走近才躲到假山後。
她現在要去見他,也許對於別的女子很難,但對她而言這很容易,見不見隻關乎心情。她前幾日一直靜悄悄地呆著,不是不想見他,也不是不能見,隻是心裏那道坎還沒跨過。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曾經刻骨銘心的愛加上積鬱了六年的恨,也是後者更重,但前者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不知道他變了多少,也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他曾有個王後被他無情殺害。若不是鹹臨苦苦相逼要讓她麵聖,也許她還會自我安慰著再拖些時日。
現在這刻他一定還在正殿內批閱奏折,他就算說不上是個好君主,但至少是個勤奮的王。現在他所有的小習慣她都記得,生氣時會不說話,高興時會笑抽筋,從不喝溫酒,哪怕是嚴冬。她慢慢走著看著,這宮裏的一切她也都記得,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她曾以為這裏會是她永久的家,終老的地方,他卻打碎了她的夢,也打碎了她寄托在他身上的所有幻想。
正殿外的守門侍衛眼睛向鷹一向尖銳,沒費多少功夫便抓出了藏在暗處的她。她驚惶地蜷縮成一團,瞪大了眼望著侍衛,不知所措。
“是哪個宮裏的丫頭?竟敢闖入此地。”一個侍衛拎小雞似抓著她欲往外丟,她被嚇壞似的大聲哭了起來,侍衛倒慌了,若是哭聲吵到王他們可就慘了。
王又不是聾子,盡管苡軒後來被強捂住了嘴,馳轅還是出了殿門。
“王安。”侍衛見了馳轅唬得忙屈身。
馳轅望了低著頭的白衣女子一眼,“怎麼這麼吵?這是誰?”
苡軒的心緊了一下,這個聲音,久違了,隻一瞬間她想了很多,這個聲音徹底打開了她記憶的閘門,她有些急不可待的抬頭覷了他一眼,隻是匆匆一瞥便將他此刻的樣子細刻入心壁。
“我們也不清楚……”侍衛為難地回著。
“婢女淩苡軒,是宜媗閣的人。”苡軒將聲音故意放得細柔些。
馳轅麵無表情:“宜媗閣離正殿這麼遠,你倒是挺能幹的,竟到了。不過宮中有宮中的規矩,想得寵也別打擾到朕,朕對主動送上門的女人沒興趣。”
苡軒早已泣不成聲:“王上,婢女隻是走失了,胡亂撞就到了這兒,並不知王在此。您何苦冤枉我?再說婢女也不是自願入宮的,是在育王的威逼利誘下才不得已進了宮,我一心隻求年滿回宮,怎麼可能勾引王上!”
馳轅默聲靜思了片刻,“你是育兒推薦的那位佳人?聽聞是絕豔之人,抬起頭來給朕看看。”
苡軒擦幹淚痕,抬頭,黑杏似的眼因哭過泛紅更顯楚楚可憐,那晚恰有月光,她又著白衫,麵似白玉,整個一幅月下仙子圖。
馳轅如她預想中一樣看傻了眼,他吱唔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天下美貌女子盡為他所得,而此絕色佳人他竟差點錯過。苡軒一句“一心隻求年滿出宮”傷了他的自尊,也激發了他的鬥誌,不願意跟他的女人以前沒有,他也絕不允許以後有。
“今晚,朕準你侍寢。”馳轅仰著頭高傲地說,等著苡軒千恩萬謝地貼過來叩謝聖恩。
苡軒忙跪地叩首,馳轅更得意了,這女人也不過如此嘛!
苡軒又哭了起來:“王上,婢女命薄,無命受享聖恩。我隻願您放我回家。”
馳轅有些上火,被女人拒絕,真是奇特的經曆。若是普通貨色的女子他一定毫不猶豫地將其逐出宮,可對她這招正合了她的意,而且自從見她第一眼他就決定了隻要他在王宮一天,這個女子就不可能離開。
“你們送這位姑娘回宜媗閣。”他看著她離開時背影笑了,他開始期待明日白天與她的相見,一定與夜的感覺不同。
苡軒走著擦了擦仍舊濕潤的眼角也笑了,笑聲著夾著輕微的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