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曲闌幹偎碧樹,楊柳風輕,展盡黃金縷。煙花四月,浣紗池又迎來了一年中最美的時節。抬眼望去,花嬌草嫩,紅男綠女嬉遊期間,好一派初春水沾濕雲底履,淺草才能沒馬蹄的好風光。隻是這生機盎然,歡聲笑語的春遊場景裏,林間茅舍內,一位雙十年華的美嬌娘,卻了無生趣的樣子。
此女乃是如常縣豪紳柳家獨女柳問萍,雖已嫁做人婦,卻依舊常住家中。要其中緣故,她的夫婿良人,乃是其父為她尋的贅婿。隻是,這夫婿,柳問萍似乎並不滿意,今日也是他攛使著柳問萍來這踏青,但是來了之後卻隻顧著尋那所謂的同學去吟詩作賦,反而將她冷落一旁,整整枯坐一日,如今色已然落暮,可這人還在外瞎混。
好一個沒心肝的,廢物。
難怪柳問萍這般想法,其夫向文如今已過而立之年,卻依舊隻是秀才,連考幾科舉人,都是名落孫山,作的詩文狗屁不通,卻偏偏熱衷於此。柳問萍自成婚後便成了柳家實際上的家主,家財大權都在她手中。柳家家業頗大,事務繁多,平日柳問萍也是疲於應付,一到春收秋收,那賬冊堆積如山,她讓向文幫著記賬,可這“才子”連算術都不成,還與阿堵物交道打久了,會沾染俗氣,讓柳問萍生了好一回氣。
他也不想想,你這吃喝用度都是柳家的阿堵物換來的。
而最讓柳問萍羞憤的,這向文身子骨十分孱弱,成婚三載,她竟然還是完璧之身。
想到此節,柳問萍悲從中來,不禁想起來一句向文為她作的詩句來,“悠悠休問我,浮萍不開口。”
雖然這詩句文理不通,但是柳問萍卻記在心裏。自己的姻緣還真是如那江中浮萍,隨波飄零,其中淒苦,羞於啟齒。在這俗世浮沉,攤上這樣的夫君,如何可得歡喜?
正自哀自怨著,茅草屋外跑來一個青春靚麗的婢,嘴裏呼喊著,“不好啦,不好啦,大事不好啦。”著一頭就闖進進來,也不見禮,便要起事來。
方才還生著悶氣的柳問萍見到丫鬟這般魯莽,不禁眉頭蹙起,那副畫兒一樣的容顏,卻是更添了幾分別樣滋味。
隻聽她開口嗔怒訓斥道。
“如翠,怎的又這般莽撞,不是和你提了數次,休要沒了規矩,這瘋丫頭的模樣,以後怎麼嫁人。”
喚作如翠的婢女也就十三四歲,正是爛漫年紀,平日與柳問萍形影不離,主仆情深,也知道主母這是在假做規矩,內裏卻是真心為她著想,不經吐了吐舌頭,道,“姐,翠兒知道了。”
“又叫姐,不記事的東西,我都成婚三年,你怎的還改不了口。”著,柳問萍裝著威嚴打了一下如翠丫頭的腦袋,如翠縮了縮脖子,揉了揉自個兒的劉海,心裏嘀咕著,不就拜了地,梳了發髻,可姐在府裏過日子,叫她夫人,那呆子書生又要叫姑爺,好生別扭。
但是嘴裏卻還是服軟,“是,夫人,翠兒知錯啦。”頓了一下,這才想起來要稟報之事,趕忙,“夫人,大事不好啦,姑爺方才和同學泛舟,誰知一個不慎落下水中,姑爺不會水,現在都快沉下去了!”
“什麼?”柳問萍一聽,又是向文個沒心沒肺的,不禁無名火起,這半桶水的秀才,真能惹麻煩。焦急吩咐道,“那還愣著幹嗎,快,快讓他的那些同學給他去撈起來,這春寒剛過,水可涼著呢,他身子骨弱,別著了風寒。”
結果如翠回道,“夫人,那些個秀才公,沒,沒人會水。”
一群自命不凡的才子竟然沒一個會水的?柳問萍不禁脫口而出,“該死,一群呆頭鵝,全是旱鴨子,人在何處,我這便去,你快去存馬車的馬廄那喚會水的車把式來,快去。”
如翠應了一聲,又風風火火的去了。
等柳問萍快步到了浣紗池旁,已經站了好些個準備回家的遊人,都在看鬧熱鬧。在那頗為寬廣湖麵上,漂著一葉扁舟,上麵站了幾個穿著長衫的學子正手舞足蹈,慌亂呼救著。舟不遠處水麵上還有一隻手在撲騰不停。柳問萍見此,心中頓時大急,糟糕,這水沒過頭頂,向文不會水,萬一水氣進了肺,肯定得害場大病。可她也不會水,如何能救得了。即便會,礙著她人婦的身份,可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跳水救人,衣裳沾水映出身子,被人看了,可是失節。
好在,這如翠歡脫,腳程也快,盞茶功夫便叫來了幾個趕車的大漢。大漢也不含糊,來了湖邊,將鞋襪一脫,跳入水中,激起嘩啦啦的水聲,快速往舟遊去。到了那附近,幾人又一個猛子紮入水中,隻見湖麵泛起咕嚕嚕的水泡便沒了動靜,又過了會兒,才浮出幾人的腦袋,那先前落水的向文也被成功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