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聞折竹聲。”①
(元旦番外,與正文無關放長斂鵝子出來耍耍)
十二月三十一日。
杳杳寒山,空留滿目蕭索。
林間的潭水覆蓋著薄冰,拂曉時枯葉裹了曾白霜。
凜冽的風常在竹木間打轉,卻不見一絲一毫將墜雪的預兆。
江長斂重重地打了個噴嚏,不禁把披在身上的毳衣裹了緊些,伸出縮在衣服裏的手,摘了片枯葉。那白霜險些把他的手指凍得失去知覺,還沒摩挲一會,就趕忙收了回去,放衣服裏暖和暖和。
“今年冬,似乎比往年更冷呢。”江長斂兀自著,抬頭看著毫無生氣的枝椏,腳下踏著上凍了的土地。
倏忽間,遠處有了些響聲,許是白霜如枯枝被踩過,一聽,就是有人來了。
一回頭,隻見師父林雲和身著一件深竹月色點染的外衣,上麵繡了幅“雙鶴圖”,乍一看,還頗有些似攜來仙風的世外高人。再乍一看,他手裏提著兩壺“蘭生酒”,臉上還泛著微紅,大搖大擺地向自己這走來。
師父挨著江長斂坐在石凳上,那十二月的徹骨寒未醒了他的酒氣,把買好的“蘭生酒”往石桌上一攤,自己就經不住呼呼大睡。
江長斂見師父睡得正香,不好去打擾,看著師父睡覺透著淺笑,想必是夢見喝美酒了。
“……我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師父。”江長斂麵露菜色,用手撐著額頭,故意著不去看師父。本想著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奈何十二月的風愈發寒冷,吹在臉上如碎刀淩遲一般,刺骨的疼。
江長斂看著師父,有些不放心,但又不想打擾師父難得的美夢。隻得將身上的毳衣解開,披在師父身上。
這本就是今年入冬時,師父帶師兄弟下山時給他買的。
自己那時染了風寒,躺在床上高燒不退,師父惦記著給自己熬草藥,披些厚衣裳和布衾。
而師父在摘草藥時也落了點病,忌寒。
寒風鑽進袖口,一下子吞噬了江長斂周身。
江長斂不禁打了個寒顫,呼了一口氣,輕輕地把師父背在身上。
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光景,身子還沒長開,這一背,還踉蹌了下。急忙撐著石桌穩了下來,生怕一個不心,把師父弄醒了。
江長斂在林間走了好一會,才把師父背回房間裏。把師父的床榻理好,將尚好的冰蠶絲織成的棉被翻出來,心翼翼地披在師父身上,擔心漏了一點兒風進去。跑東跑西,借了檀香來燒,助師父睡得安穩。
看著師父舒展的眉頭,江長斂心底一暖,悄悄走了出去,把門合上。
屋外是寒峭吹麵,時不時有簌簌聲纏著涼風。屋內是暖意積身,細焚檀香,燒起一點一滴的安穩意。
走在山間的碎石路上,江長斂止不住信馬由韁起來。
“今年冬。同往年有何區別呢。”
“隻道尋常無異,無欣喜之事,無哀慟之事。”
“但今年使劍的功夫有所長進,師父前些日子還誇我‘霜刃當真配我’。”
“”
江長斂手指錯在一起,靠在後腦勺上,走得散漫至極。
不知道怎麼被遠處的流水聲吸引了住,豎起耳朵細細聽,使了個輕功,躲在了枝林茂密的地方,偷偷看向“洗硯池”。
隻見程渙青挽起海棠色的衣袖,卷起褲腳,一雙桃花眼藏著滿溢的興奮。一時氣沉丹田,跟一尊木佛般,電光石火間再現“無影手”絕技,兩隻手猛紮進水中,再迅速地撈起,隻見一條肥魚在程渙青手中動彈不得。
落落冷澗,寂寂無人,空有一人一魚在山林間上演“愛恨情仇”,還有一人在林木中忍俊不禁。
等到程渙青跨出“洗硯池”,擰了把褲腳,本想著提著魚回樓裏烤著吃,結果被林中傳來的笑容嗬了一跳。
笑聲爽朗而飄逸,可擔一詞“開懷大笑”。
江長斂從林中慢悠悠地晃出,落拓不羈,笑得坦蕩,笑得程渙青莫名有一種做壞事被抓包的感覺。隨即,什麼大場麵沒見過的程渙青,把好不容易捉到的魚扔回魚池裏,佯裝訝異道:“長斂兄,好巧啊。在這都能遇見你。”
江長斂在心底念道:“真巧啊,你大爺我難得在山林裏晃一次就逮到你捉魚。在‘靈墟山’裏捉魚,倒像怨我壞了你好事似得。”可表麵還得和和氣氣的,客氣回道:“是,很巧。偌大樹林偏偏就在這遇見程兄了,可真是巧。”
不知是真沒聽出話中有話,還是聽出故作不解,程渙青跟沒聽出言外之意一般,接道:“早聽聞‘洗硯池’冬日甚美,一溪山泉潺潺,魚翔淺底,刮來的風時而簌簌作響。是冬日裏的絕美了。”語罷,深深地看向四周,仿佛在欣賞一幅畫卷一般。
江長斂一臉狐疑地看看四處,確信自己沒看到程渙青的那般景致。轉過頭,略帶嘲弄地看著程渙青,一時無言。倒是善解人意的程渙青,逮到了江長斂沉默的空子,道:“長斂兄。自然是看不出啦。所謂‘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的倒是這般了。你所見的尋常景致,在他人看來,也許就是移不開眼的絕美。
這景,倒也襯我。如你這般凡夫俗子,也就算了。”完,還用一種略帶惋惜的眼神看了看江長斂。
“也是,見怪不怪蒙蔽了我的雙眼。這麼近的美景竟從未品出過特別的感覺。程兄所言甚是。”江長斂強忍住想揍一頓程渙青的衝動,把呼之欲出的“程渙青,你屁話怎麼這麼多。又長又扯。”咽下去,萬般艱難地改成了一番奉承的敷衍話,至於程渙青那欠揍的後半句話,江長斂十分心大的當沒聽見,隨便潦草糊弄過去,隻是想大冬的,和爛人多無異,趕緊回屋待著去。
江長斂剛一抬腿,正準備走,被程渙青一把拉住。江長斂被突如其來的一拉,弄得有些猝不及防,腳步一亂,險些滑倒在地上,驚愕地看著程渙青,正對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眸,更有些雲裏霧裏。
搞什麼。江長斂知道程渙青平時三句話離不開自己,必把自己誇到雲端上去,但是沒想到這廝還有這麼吊人胃口,莫名其妙的愛好。
“走,散步去。”程渙青把江長斂拽著,往山林中走,江長斂看著離屋舍越行越遠。不知道程渙青要搞什麼名堂。於是江長斂頂著一腦門的困惑,跟著程渙青走了一段路。
“你看,這樹多有骨氣。在風中傲然挺立。”
“唉唉唉,你看,這還有一株草。正怕一陣風吹來把它連根拔起。”
“……”
陰風號角,冷意刺骨,江長斂沒搞明白程渙青的意圖,身體有些禁不住,拍了拍程渙青的肩膀,示意他停一會。程渙青看著江長斂稍顯病容的臉,褪去了原先的嬉皮笑臉,有些關懷地問問:“你還好吧。要不先回去。”
“行。”江長斂道,氣息有些弱,這大病初愈受一點寒就不行了。
程渙青扶著江長斂,抄近道繞過“萬芳院”。一股肉香味撲麵而來,在寒風中愈發誘人。程渙青放慢了腳步,不住地咽了口口水。先看了眼江長斂,再看著“萬芳院”的大門,猶有所思。
江長斂在神智迷迷糊糊中,感受到程渙青放緩了腳步。繼而一陣風卷來,冷得他一激靈,頓時困意全無,清醒至極。他拍掉了程渙青拉著自己手,本想著靠自己堅毅的意誌走回去,不料還沒等程渙青反應過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了一個驚動地的噴嚏,惹得枝頭上的鳥雀都一掠起。
“”江長斂打完噴嚏後,眼前有些發黑,倒是程渙青連忙跑過來扶住江長斂。才避免了江長斂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
“長斂,不是我你。弱不禁風就別逞能了,人比黃花瘦啊。這時候不還得靠我。”程渙青一邊扶著江長斂,一邊還忍不住打趣。
江長斂嘴裏灌了風,一時間竟什麼話也不出,沒反駁程渙青的調侃,受著程渙青的攙扶。
“哎,你這雪夜裏飄肉香,定當有美宴佳肴。你師父怎麼不一聲呢,太不夠意思了。”程渙青拉著江長斂敲了敲“萬芳院”的門,剛還稀裏糊塗,對程渙青心存感激的江長斂一下子被雷擊中了一般,臉色有些難看,剛想出聲提醒一下程渙青,好巧不巧,門突然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