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藥鋪的大門，王樂之曲手遮在額前，已放晴，陽光略微刺眼。
四胡巷青石板上的水漬經過日曬，也幹去了大半。幾個頑童正淘氣地踢著蹴鞠，蹴鞠是用竹片編製的，上上下下，彈力十足。
王樂之發了一會呆，定定地望著孩童們笑容滿麵地玩遊戲。
蹴鞠這玩意兒，他在七歲的時候就已經不去碰了。一方麵，是老爹的緣故；另一方麵，則是他的腳實在太臭，射不進籮筐。既然踢不準，那還玩個什麼勁？
蹴鞠掉進泥坑，汙水濺到了他灰布鞋上，鞋麵微濕，腳趾微涼。
王樂之回過了神。
他伸手掂了掂後背上的箱籠，不輕。
箱籠裏麵裝著四戶人家的藥材，分批包好屬有姓名，老爹早先就打點妥當了。籠邊還掛著江玉澤送給他的油布傘。
今他還有兩件事要做，送藥以及還傘。
送藥理當排在首位，病人是等不及拖不起的，至於還傘，得空了再還也不遲。
沈府宅邸在四胡巷西邊，與藥鋪相隔整整五條大街。
王樂之一路跑，大約一炷香功夫，才來到那豎朱門前。
抹一把臉頰上的細汗，王樂之對照手中的名單，又抬頭望了望朱門上方的金邊匾額——沈府。
地址沒錯，就是這家。
老爹抓藥仔細，看病認真，卻時常混淆病人的住址，王樂之不敢大意。
沈府大門是緊閉著的，門縫兩邊各有一隻獸口銜環。王樂之站在石階上，握住銜環，輕輕地扣了扣大門。
等了片刻。
大門狹開一道裂縫，一張老臉探了出來，頭上戴著綸巾，一副下人打扮，應該是沈府的管家。
管家並沒有敞開大門讓少年進府，而是皺了皺眉，問道：“你是誰？”
王樂之正色道：“我是地藥鋪的夥計，來給沈府少爺送藥。”
管家上下打量一番少年，謹慎道：“瞧你的樣貌，也才十一二歲，地藥鋪會收這麼年幼的夥計？”
王樂之暗自歎口氣，不怪管家發此一問，其中冷暖哪是旁人能夠知曉的，不足為外人道也。
他將名單用拇指夾住，平放手心，伸至管家眼前，指了指名單上關於沈家少爺的治病記錄。
管家眯起老眼，低頭仔細瞅了半，忽然“咦”了一聲，奇怪道：“少爺是三月初九害的病，這單子上怎麼寫著三月初四？”
王樂之心想，壞了，老爹果然又出了岔子！
他連忙解釋道：“或許是我家老爹不心弄錯了。”
見管家不吱聲，又補了一句，“你看藥方的用量可都還對？”
管家抬起頭，半信半疑道：“藥是我煎的，方子的確不差，可我不能僅憑一張紙就信你。”
王樂之見他起疑，立即放下箱籠，翻了翻，從裏頭取出了一包藥材。
然後他捧在手裏，遞送至管家麵前，無奈道：“這是按你家少爺的用量抓的，你拆開來瞧瞧錯沒錯。我隻收點跑腿錢，總不能賠了藥材賺吆喝吧？”
管家沒有去拆，而是盯著少年的眼睛，冷笑道：“剛才你自己是地藥鋪的夥計，隨後又你爹弄錯了，前言不搭後語的……像這種騙子伎倆，我見得多了。”
王樂之愣了一下，詫異道：“我沒錯，我老爹就是地藥鋪的掌櫃啊。”
事實明擺著，王樂之認為這並不難理解。
管家眯起眼睛，冷哼一聲，“王神醫大名如雷貫耳，整座淮水城有誰不知？不過我卻記不得神醫還有個兒子，你是從哪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