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暑假過去,新的學年即將開始,大多數學生都沉浸在即將開學的惶恐與焦躁中,季風卻顯得尤為開心。
推開門,是夏日暴烈的陽光和燥熱的空氣,季風卻感到由衷的舒適。隻有離開身後陰暗逼仄的這個被稱為“家”的地方,季風才能夠自由的呼吸。相對而言那個嚴謹有序且充滿教規教條的被稱為學校的地方才更像是季風的家,那裏有他信任的兄弟,有他尊敬的老師,還有他生存下去的希望。
與大多數不幸的人一樣,季風有著不幸的家庭,這是每個不幸的孩子悲慘人生的起始點,是大多數不幸的人一生揮之不去的噩夢。父親季建國是個徹徹底底的爛人,酗酒、賭博、家暴這些爛習慣是季風最痛恨的。這個家給季風唯一的有點溫度的記憶就是童年時母親時不時流淌的眼淚,時候的季風常常用稚嫩的手抹去母親的眼淚,雖然母親是在傷心的哭泣,但滾燙的淚水總能夠帶給季風一種踏實的依戀感。但這種依戀感沒多久便消失了,母親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雖然印象中季建國出去找過幾次,但季風再也沒有見過母親。季風並沒有怨恨母親獨自逃走,尤其是在漸漸長大懂事之後,他隻希望母親在其他地方能夠過得好一點,因為她是自己迄今為止最愛的人,因為她的存在才讓自己的童年沒有完全墜入地獄。
夏日的公交站人煙稀少,調皮的太陽拽著八月的尾巴遲遲不肯向西離去。季風幾乎是滿載負重,左手行軍包裏是兩身換洗的衣服以及一些洗漱用品,右手提著學校的棉被和涼席,背後的書包裏靜靜的躺著書寫的工工整整的暑假作業。雖然沒有什麼分量,但在這樣的氣每一點負重都會化作蒸騰的汗珠,出門才短短五分鍾,季風已經熱得汗流浹背。
其實家裏是有轎車的,花橋鎮正好趕上棚改的熱潮,兜裏富起來的季建國也跟風買了輛帕薩特,雖然算不上什麼豪車,但也不落麵子。季建國曾多次表示要開車送季風,但在季風委婉的拒絕下最終不了了之。在季風的心中季建國永遠是那個殘忍暴虐的陌生人,這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事實,他從本能上抗拒著季建國出於各種目的所釋放的“善意”。
“叮咚。”57線公交車在站台前急刹停下,電動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陣清涼的冷風撲麵而來。季風趕緊一個箭步躍上公交車,因為門口的大媽已經支棱起了雙眼,季風知道隻要自己再慢一點大媽就會架起她那機關槍似的嘴炮開始轟炸。投下兩元硬幣,季風在後排坐下來,午後的公交車上人很少,但季風不想坐在前麵,這是長久的經驗。果不其然,兩站過後又上來兩個上了年紀的大媽,前排頓時開啟了喋喋不休模式,飛快的語速和穿透力極強的音調極具殺傷力。季風看到前排一個戴著耳機打著瞌睡的夥子猛然一個機靈,隨後默默地走到後麵來,繼續著他的美夢。車廂儼然涇渭分明的分為兩個陣地,前排宛如硝煙彌漫的戰場,後排卻像死氣沉沉的墓地,諷刺的是充滿著活力的淨是些老人家,而年輕人們隻是坦然的沉寂在墓地。
季風百無聊賴的瞥了一眼窗外,又飛快的收回目光,到處都是工地,到處都是烏煙瘴氣。雖然大家都在感歎時代的快速發展,憧憬著未來的科技繁榮,但在季風的心裏卻更多的覺得悲哀。季風周圍的生活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變化,村莊逐漸消失,河流不再清澈,空也越來越灰暗;取而代之的是高聳的摩大樓,規劃有序的居民區以及隻有在公園和景區才能看到的青山綠水。鄰裏鄉親們都搬進了政府安置的拆遷區,很多人都得到了一筆可觀的安置費,大家的生活一下子變得富足了起來。剛滿十四周歲的季風還不懂得經濟學與社會學,也沒有足夠高的眼界去看待這個世界,他隻是憑著內心感受到了這個城市痛苦的呻吟,感受到了這份無以言表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