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鼎孳在被帶到朱慈烺麵前的這一路上,腦子裏幾乎是一刻不停地在盤算自己能從太子那裏得到什麼利益。
他忽然發現,依自己的實力,如果單純依附複社同道的支持,那自己頂多也就是做一個社團活動的發起人,借靠著複社發揮自己的影響力,最後慢慢熬資曆,混一個侍郎銜致仕。
但現在,有一個機會擺在了他的麵前,那就是通過出賣他的複社同道,投靠東宮,做東宮的從龍之臣!
龔鼎孳注意到,目前朱慈烺身邊文臣的位子還頗為稀缺,得力的也就吳偉業和陳子龍兩人而已。這兩人龔鼎孳素來相熟,知道這二人在政治鬥爭方麵十分幼稚,絕不會是自己的對手。這也就意味著,自己這一番牢獄之災,不定是他龔鼎孳飛黃騰達的跳板!
一路上,龔鼎孳越想越興奮,等來到朱慈烺麵前的時候,已是麵色潮紅,手心冒汗了。
“罪臣,龔鼎孳,叩見殿下!”龔鼎孳跪在地上,語氣無比地恭敬,絲毫不見文臣身上特有的那股傲氣。
朱慈烺坐在涼亭中的椅子上,隨意地唔了一聲,示意龔鼎孳起身回話。
“龔鼎孳,你有要事要當麵稟報,現在既然見到了孤,那就盡快稟報吧。”
龔鼎孳強行壓抑了自己的激動之情,在腦海中組織了一下語言,道:
“殿下,此次逆謀的參與者,並不是隻有朝中官員,還有冒襄等尚未考取科名的複社士子!尤其是這冒襄,他對殿下多有詆毀,此次朝堂之上逼迫陛下,也是此人的主謀,實在是罪不容誅!”
“就這些?”
朱慈烺不禁有些失望。如果龔鼎孳隻是供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冒襄,那他還不值得給自己當這個“夜壺”,去做那些朱慈烺自己不方便做的髒活兒。
龔鼎孳見朱慈烺語氣之中,似有不滿,趕忙道:“殿下,罪臣雖然是廬州人,但卻與江南大族多有往來。那些江南大族還有複社知名的文人士子們的隱私,罪臣全都有所耳聞。
如果殿下肯給罪臣一個機會,罪臣願意為王先驅,替殿下掃清隱藏在複社之中的逆黨!”
龔鼎孳這話的實在是太過賣友求榮了,饒是朱慈烺這麼實用主義的人,也不禁大皺眉頭。
不過考慮到難得有這麼一個主動投靠自己的帶路黨——吳偉業和陳子龍屬於賣藝不賣身——朱慈烺也隻得捏著鼻子認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要知道,這個年代的政治正確是握在文官士紳手裏的。誰要是幫著皇帝反文官,那可是妥妥地要被寫在佞臣傳裏的。
朱慈烺皺著眉頭,道:“龔鼎孳,你也算是複社知名的公子,還是文名響動下的大家。現在由你出麵清理複社,你就不怕被下的文人戳脊梁骨?”
龔鼎孳早已料到朱慈烺會有此問,堅定地答道:“罪臣觀殿下行事,雷厲風行,頗有國朝太祖之風。罪臣在牢中這幾日,每日麵壁思過,終於認清,罪臣之前每日和複社群友聚會飲宴,妄議朝政,自以為是正人君子,實則於國朝大事無絲毫補益,著實可笑。罪臣反省之後,已經認定,隻有殿下才能內靖流寇,外平東虜,讓大明重複舊觀,故自願與複社逆臣割袍斷義,察比奸佞!”
朱慈烺不禁在心裏麵暗道一聲佩服。如果這個年代有厚黑學這門學問的話,那龔鼎孳能把賣友求榮得如此正義凜然,肯定是厚黑學教授級別的人物了。
不過朱慈烺也沒必要戳破龔鼎孳,畢竟自己還需要這個反骨仔幫自己幹一些髒活,因此話題一轉,道:
“龔鼎孳,你既然願意幫孤徹查逆案,那你就,你打算如何去做吧?”
龔鼎孳堅聲道:“殿下,依罪臣看,想要殿下想要清理複社,就必須要依靠複社!”
“哦?這話有點兒意思,詳細來聽聽。”
朱慈烺瞬間來了興趣。他原以為龔鼎孳隻是一個懦弱的公子哥,沒想到龔鼎孳竟然還會有如此見地。
龔鼎孳見朱慈烺對自己的提議感興趣,心中暗喜,臉上卻不便表現出來,繼續道:
“殿下可知,熹廟(明熹宗)在時,東林和閹黨之爭?這閹黨雖然叫閹黨,但裏麵做事的可都是出身進士的文官啊。當時魏閹初掌司禮監之際,曾主動拜訪東林大佬趙南星,想要和東林共掌朝政,結果趙南星隻是不鹹不淡地了句‘宜各為善’。
殿下須知,當時魏閹已然是內廷第一人。然而饒是如此,魏閹想得仍隻是和東林結盟而不敢擅專,而東林對魏閹則是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