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銀發瑪門(1 / 3)

黎明時分,大陸極北,冰封森林。

暗銀色雲籠罩了天穹,純白大雪紛紛揚揚,如濃霧一般,十幾米之外的一切都看不分明。森林並不繁密,然而這些挺拔的古樹卻高大得嚇人。落滿雪的樹冠遮蓋了一大片天空,讓本就晦暗的天色更加黯淡。

森林裏,大雪中,坐落著一間平凡樸實的小屋。厚厚獸皮縫製、夾層填滿石灰和泥土的結實牆壁,被純白落雪覆蓋滿了,看不清簡陋的本色,也傳不出屋子裏麵的動靜。隻有狹小的冰塊製成的窗戶,透出了躍動的火光——在這偌大的冰封森林之中,看著倒是頗為寂寞。

在這屋子裏麵,旺盛的柴火溫暖了整個小屋——確實是整個小屋,這個簡陋的小屋隻有一間房。這一間小屋裏,住著兩個人。

尼亞滿臉鬱悶的看著麵前的這個男人,自己的父親。那幼稚的臉龐上的表情,卻頗為成熟。仔細看去,有一種把四十歲男子的氣質放在十四歲少年身上的不和諧感。

而這位悠閑的父親,正愜意躺在白熊皮的大床上,雙手枕著腦袋,叼著一根不知哪裏來的白草,閉著眼,一嚼一嚼的,兩隻腳還架在床尾的欄杆上,一晃一晃的。

“我一個人?冰島?火山口?你確定?”尼亞一再重複。

“不是現在——你不是剛花了老子的酒錢,買了那本破書嘛,把它看完……不,等不了那麼久。明天,你就給老子滾蛋!”男人的吩咐非常堅定,似乎一點都沒有考慮自己兒子的安危。

尼亞不再多說。自從尼亞有記憶以來,還沒見過這個固執的邋遢男人改變過他的決定,所以尼亞知道,這一次自己是免不了再冒險的了。

少年沉默著走到屋子角落,蹲坐在地上,拿起那本新買的厚重書籍,翻到第一百頁——這本書上一百頁之前的,對尼亞而言都過於簡單了。這本書是尼亞在附近小鎮的集市上淘到的,雖然已是古舊泛黃,卻著實昂貴,足足交換了少年打獵一個星期的收獲。

“看之前,先去給老子買一點酒!”男人悠閑的姿勢不變,看也不看便吩咐道,“不,不是一點,是……你現在有多少錢就買多少錢的酒!要正宗的威士忌,別再買那些草原蠻子的馬尿!”

少年卻一動不動,拿起一支炭筆在書上描畫起來。

“尼亞!”男人提高了音量。

“昨天剛買完酒。”尼亞頭也不抬,手上的炭筆也不停。

男人沉默半晌:“去買酒。這本書你不會的地方,我給你解釋。”

尼亞立刻抬起頭,目光閃亮得驚人:“你確定?”

男人有些無奈的點點頭。這個兒子的最大特點就是——極其濃烈的好奇心。這種深入骨髓的求知欲,卻偏偏還就是他一手培養的,而現在,倒是該他為如何滿足兒子的近乎貪婪的好奇而頭痛了。

尼亞自小就被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熏陶。相比同齡的少年,尼亞被熏陶得成熟而睿智,當然還有一點玩世不恭的懶散。因為老爹幾乎什麼都懂,所以尼亞也漸漸的對什麼都感興趣——天文、幾何、物理、曆史、哲學,甚至政治權謀……

然而越是長大,尼亞卻越是不再對父親問“為什麼”,而是喜歡在書裏尋求答案。但是畢竟隻是少年,書裏無法理解的東西太多了。這時,還是隻能向父親求助。比如現在尼亞手裏的這本書,開始倒還簡單,但是越到後麵,卻越是困難,那難度絕對足以令無數人欲哭無淚,進而懷疑自己的智力……尼亞很誠實的承認,這本書裏許多地方自己真的不懂。老爹答應給自己講,那當然是最好。

少年猛的跳起來,衝出了屋子。

“見鬼!關門啊!”男人的叫嚷回蕩在森林裏。矯健的少年已然不見了蹤影。

男人隻得起身,關上門。在小木門被關上前的一刹那,男人看到了遠方天際的一抹濃黑,仿佛鑲嵌在厚重陰雲的邊界,黑得令人膽戰心驚。

“說見鬼……這魔鬼就真的來了……”男人走到屋子角落,又歎了一口氣,然後拿起尼亞放在地上的那本書。

被磨得起毛的黑色封麵上,印著工工整整的拉丁文——《幾何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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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尼亞的麵貌身形都顯出,這就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但尼亞卻和普通的少年差別很大。至少這個年紀的男孩大都享受著父母的關懷,而尼亞,不得不說這個孩子太可憐,因為根本就是尼亞在養活他的老爹,而且是靠著在人跡罕至的森林裏打獵!

尼亞曾經提出過,讓自己到鎮子上尋個安穩的差事,但卻被老爹不容置疑的拒絕了——“你還沒到融入人類群體的年紀。先鍛煉好你的體魄吧。”

哪來的這麼混蛋的父親?

尼亞不止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那個男人親生的,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尼亞自從懂事以來就發現,自己和父親的長相差別實在很大。

雖然平日裏的不修邊幅掩蓋了父親的容貌,但不得不說父親很英俊,而且是那種挑不出一丁點瑕疵的英武非凡,仿佛燦爛陽光下馳騁的騎士;自己……尼亞自認為很客觀的評論一句,也許同樣可以稱得上挑不出一丁點瑕疵,但是卻含蓄內斂許多,更應說是‘清秀’。尼亞早就發現,自己的長相和這一帶的人們都相差不小。而父親,則似乎是這裏的正宗的北方男子。

而且父親是銀發,自己是黑發——這太具有說服力了。

所以,要麼是尼亞那不知何方的老媽給老爹戴了綠帽子,要麼自己隻是他撿來的——親生的父子,長相哪會有這麼大的差別?

尼亞在小鎮上的酒館裏買了一桶麥酒。雖然邋遢鬼說他要威士忌,但尼亞估計自己的這點錢,就算買最便宜的威士忌,都支撐不了那酒鬼一個小時的狂飲。而同樣價格的麥酒——很顯然,就算當水喝,都足夠他泡在酒桶裏麵好幾天了。

橡木酒桶幾乎和尼亞一樣高,但是尼亞單手就拎起來了,走得也不算太費力。尼亞的身體素質,從小就遠勝於同齡人。尤其是耐力,足以讓絕大部分好強的男孩子羞愧麵壁。

那間小屋,距離這個最近的鎮子也有幾十公裏。在沒膝深的雪地裏跋涉,還要舉著碩大的酒桶,對於尼亞而言,倒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考驗。待到考驗終於結束的時候,尼亞已經來回跑了將近一整天,快要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冰封森林的太陽總是落得比南方早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