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時,他以為自己到了海底。耳邊除了低沉的轟鳴聲外,眼前隻剩下蔚藍色的一片。
隱約間,似乎有魚群遊過他的身邊,但他伸手卻抓了個空。
什麼都沒有。
他對自己道。
然後眼前突然變成一片漆黑。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覺得世界變得巨大了。碩大的腦袋擠滿了他的視野,那些人在嘰嘰喳喳些什麼,他完全聽不懂。他抬起自己的手,看見皺縮的一團,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啊,又一次活了過來。
然後,在這間破舊的土房裏,傳出讓那些大人們心安的嬰兒哭喊聲。
六年後。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太陽懶懶散散地照在樹林裏。在光暗交錯的罅隙裏,一個男童氣喘籲籲地追著一隻髒兮兮的土狗。
那條狗些許是跑得有些遠了,男孩估摸著自己剩下的體力也不夠追上它,於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也許是有些累了,他把手枕在後腦上,身子慢慢躺下。閉上眼,什麼都不願去想。
“為什麼還是沒有死掉呢?”黑暗裏,仿佛有人喃喃自語。
鄭灹陡然從睡夢中醒來,他揉了揉有些發漲的眼睛。那條土狗縮在不遠處的草叢畏畏縮縮地看著他。他撿起一塊扔了過去。土狗怪叫了一聲就跑開了。
鄭灹從地上爬起來,拍掉上半身的草屑。
陽光還是那麼燦爛,極遠處邊的盡頭有一片烏雲黑壓壓的擠過來。他用右手遮住頭頂的陽光,半眯著眼睛望向遠處。
連綿起伏的山脈延伸到雲海一片的交際線,漫山遍野的草木藤蔓點綴著群山。一些零零星星的白點是不知幾千裏處的雪山。
“還是太遠了啊!”鄭灹搖了搖頭,放棄了曾經那個不現實的念想。他回過頭來,看著不遠處的土胚房子。
那是他的家,不大,除了一座燒火的廚房,就隻剩下一座破舊不堪的土胚茅草屋。
鄭灹將身上的草屑都仔細清掉後,才慢悠悠地走回家。
還沒進家門,就聞到了草藥味。鄭灹趕緊跑過去,看見爐子上正熬著草藥。他的父親鄭庭正一隻手捂著嘴巴,一隻手搖著扇子,時不時還咳嗽兩聲。
“父親,你趕緊休息吧。我來幹這些。”鄭灹急匆匆跑過去從他父親手上搶過扇子。
鄭庭捂著嘴巴咳嗽了兩聲,笑著:“我的兒子真孝順。”
鄭灹把鄭庭扶到床上躺著,然後就跑去看著爐子。
鄭庭半靠著牆壁,捂著嘴巴輕輕咳嗽。他攤開手,望著掌心的鮮血,偷偷趁鄭灹不注意的時候擦幹淨。他望著孩子忙碌的身影,緊縮的眉頭也開始舒展開來。
這個秋注定很漫長,而他沒有多少時間了。
鄭灹在爐子旁蹲了半個時,出門倒藥渣時趁機瞅了瞅太陽,估摸著到晚上還有兩個時。他搭著凳子,踮起腳將破舊櫥櫃角落裏藏起來的方糖偷偷拿了幾塊,這是他和村裏的秦方賭贏的戰利品。
鄭灹將熬好的藥端到他的父親身邊,看著鄭庭一口口將藥喝完。
“父親,我熬的藥不苦吧。以後這種事讓我來做,您身子不行,還是別幹這種事了。我六歲了,已經是個大人了。”完,鄭灹還比劃了一下身高。
鄭庭看著乖巧懂事的兒子,將喉嚨裏那口血痰咽了下去,然後笑著:“不苦,不苦,我兒子熬的最甜了。”
半個月後。
鄭灹看著眼前那個土包,看著這片沒有墓碑的墳地。旁邊幫完忙的鄰居都開始散去,隻有秦方和那條土狗在旁邊陪著他。鄭灹還是跪坐在墳前,一聲不坑。
秦方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在一旁看著。這個死倔死倔的孩子,從他父親死到現在都沒哭一聲。雖然秦方隻比鄭灹大兩歲,村裏卻沒有人叫他孩。因為他是生的宿慧通,佛門六大心境的生而知之。雖然秦方還沒有踏入修真,但身體素質和心理成熟都比普通人強。
秦方覺得實在無趣,丟了那根狗尾巴草,伸腳偷偷踹向土狗一腳。那狗似乎早有察覺地扭到一邊,然後歡快地搖著尾巴跑到另一邊蹲著。秦方看著這條賤狗,冷笑了一聲轉身就走。
那土狗抬起前爪朝秦方的背影比了個中指,然後也屁顛屁顛的跟上去。
當色漸漸暗下來時,鄭灹身體快要到極限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捏了一把土放進掌心,起身離去。
他走了幾十步,又回頭望了一眼。
一個全身被黑暗裹住的人影正站在那墳前。鄭灹的頭開始劇烈的痛起來,他剛想繼續忍著痛追過去。那人影就消散不見了,隨後疼痛也無影無蹤。
鄭灹快步跑到墳前,發現什麼都沒有,連個腳印都沒有,仿佛剛剛發生的都是錯覺。鄭灹找了一圈,沒有察覺什麼後,就離開了。。
這個孩子沒有看見的是,墳前少了一把土。
命運的轉輪從這裏開始分出兩條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