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或許隻有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才會這般對著他笑。他將她看住，細細勾勒著她的眉目，她的瑤鼻，她的唇瓣，怎麼看都看不夠……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放我走，好不好……鳳禦，我知道是你，你放我走，好不好……”她忽然睜開了眼睛，水眸悠悠蕩蕩聚了一層水跡，顯得眼睛愈發水靈。在這雙眼睛裏，沒有了平日的冷漠，也沒有了平日的高傲，剩下的隻是低低的哀求。
他的身形忽然一怔，鳳眸中霎那浮上了一層痛傷，妖冶玉麵瞬間失了幾分血色，亦寒涼了幾分。
墨兒，你竟是如此想離開我嗎？跟我在一起真的那麼讓你痛苦？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你的痛，就讓我陪你一起撐？
你是那麼倔強的一個人，你的傲氣，你的尊嚴，從來未曾放下過，哪怕是在命懸一線的時候，如今……
你真的那麼想離開我？
是我讓你痛苦了，是嗎？
他的唇瓣緊抿，眉宇間繚繞的憂傷更為濃烈，仍置放在她耳鬢上的手瞬間僵住，他看了她一眼，順勢將手收了回來，藏到了寬袖裏。他不能讓她看到他的顫抖，還有他的痛傷。
他站起身愈離開，卻被她抓住，她的眼睛水亮而晶瑩，好像攬下了一池星輝，隻需他伸出手就能撈到她眼中的星芒。她將他看住，眸光依舊清澈，半響，她的秀眉微微蹙起：“你不答應，是嗎？”聲音裏有著壓抑的顫抖，還有不可見微的哭音。她的眼中，那層薄淡適宜的水跡忽然又盈滿了一些，好像一下子就要滑出她那猶如燕尾裁出的細膩眼角。
他沒有說話，而是站直了身體，任她抓著他的衣袖，細細聽著她的詰問。他又如何能回答她？他怎麼能回答她？
“你不說話，你為什麼不說話？”她拉開被角，坐了起來，眼中清明，竟是看不出絲毫醉意。幾乎，幾乎連她自己都感覺到了，她話音裏的慍怒，還有她那再也壓製不住的怒氣。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她為什麼要生氣？
他還是沉默，這樣凝重的氣氛，她不喜歡，甚至是討厭。眼前這個男人，她也討厭，可是，可是一想到見不到這張臉，胸口就會異常酸澀，疼痛不能自抑。她到底是怎麼了？
“鳳禦，你說話啊，你為什麼不說話？”想到剛才那些宮女的話，一股無名火忽然竄上她的頭頂，幾乎要灼燒了眼前的一切，包括她眼中凝聚著的水跡。她鬆開了抓住他袖子的手，探出了腳，徑直踩在了光滑的琉璃地板上。腳底有些冰涼，她沒有穿鞋，這感覺讓她稍稍清醒了幾分，同時也澆濕了幾點怒火。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不再看身邊的那個紅衣男子一眼，竟是抬了腳就要出去。
“墨兒，你醉了……”身體忽然被抱住，她微微怔了一下，然後，冷著臉色要去掰開環在她胸前的手臂。
用力掰了幾下沒掰動，她有些惱火了，偏過臉：“醉了的人一般是不會說自己醉了的，我是醉了……還有，沒醉的人說別人醉了的，這也是假話。你又不是她，你又怎麼知道她醉沒醉？你又不是她……”話裏有著小女子的埋怨，還有她的嗔怒，不滿。話落，她回過頭，繼續伸手掰他的手。
“墨兒，對不起……”他緊緊抱著她，將下顎抵在她纖弱的肩膀上，喑啞的話音裏帶著深深的自責與懇求。她的肩膀忽然一顫，好像有什麼東西又觸動了她心底的那根弦，有什麼東西在土崩瓦解。
“對不起？”她低低重複了一遍，同樣的語調，參雜了不一樣的冷漠，“你放開我，我要去品酒賞月……你看，外邊的月亮都要下去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樣把你牢牢鎖在我的身邊會讓你這樣痛苦，如果可以，這些苦痛便都讓我來承擔……”他又將她抱緊了一些，他的臉頰緊緊貼著她的，冰涼如玉。她不知道，他的溫度竟是可以跟她一樣低。
身後那個人，他的孤寂，他的悲傷很濃烈，緊緊包圍著她，她好像就快要窒息。她重重闔了眼，然後睜開，這一瞬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氣力，她轉過身，用力推開了他，擺脫了他的束縛。從來，他就是這樣固執己見，隻要他自己願意，他就能斬斷她的翅膀，把她牢牢捆綁……
推開他的一瞬間，她才知道她是真的醉了，要不腳步又怎麼會這樣不穩當？她踉蹌了幾步，才稍稍穩住身形，冷著麵目看著差點被她推倒的那個紅衣男子。
他的神情一點不落地落到了她的瞳孔裏，包括方才一瞬的焦急，還有現在濃烈如醇酒的擔憂。
他的眉眼濃黑，裏麵沒有了霸道肆意，也沒了桃夭張揚，有的隻是她看不懂的墨凝。他的鼻，他的唇形美好，他的發，如霜如雪，如此美。
一步一步，一點一點，靠近。她眼睛有些朦朧，帶著絲絲探究，一寸一寸接近，隻為了想要看清他的眉眼，他的唇，他的笑。
曾經，他們是那麼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