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民國的天空是灰暗的,濃濃厚厚的灰覆蓋整個殘垣的蒼穹,不透一絲光。每個人的笑都帶了一種國仇家恨的色彩,留聲機被擱在角落悲涼的放映著我們,隻道那似天籟般的戲子聲尖銳又蒼涼的縈繞於耳,又似汩汩流水般滴打在心間,久久不絕。
軍閥混戰,外敵入侵,內亂不斷,幫派爭奪,軟弱將這方土地割劃的支離破碎,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灰色,照片是黑白的,記憶也在滌蕩中將暮色的年華漂洗成了黑白的放映片,一幀一幀的剜在我們的眼球上。國,是我們的國,家,是我們的家。這戰火硝煙風雨飄渺的年代裏,隻歎,你還願意陪我去看一場折子戲嗎?
家國天下,兒女情長。
第一章
“小姐,幫林伯把這一打酒給周大嬸送去,送完趕緊回來吃飯,林伯做小姐最愛吃的醋溜白菜。”
“恩,我知道了,林伯,我馬上就回來。”陸亞荼的聲音消失在門口,林伯慈愛的笑笑。
亞荼拎著酒便朝周大嬸家走去,這裏的天空常年都是青灰色,密密層層的灰將湛藍的亮降低為冷清的蕭索,這裏是一個遠離戰火與硝煙的偏遠山村,貧窮又落後,遍布著稀疏又蕭條的房子,因為年代的久遠,牆漆越發的斑駁,還有好多一大片一大片漆的掉落在地上,被來來去去的行人踩沒,混入濕滑的青苔,顯得又髒又淩亂不堪。橫七豎八的杆子雜亂的掛放著,上邊還晾著破舊的麻布衣服,牆壁上滿是那種黑糊糊,又似一圈一圈的紋理的圖案,又像是被煙熏出來的,看起來著實滑稽。
亞荼走在巷子裏,雙手緊緊的抱著酒的同時,一邊還要小心翼翼的走路。這裏稍微大戶點的人家都是沿襲著前朝留下的四合院,青瓦灰簷,說話打扮都是舊時的風俗,雖說現下洋派的玩意兒傳入了國內,可這地兒畢竟太過偏遠,大家都是照舊式過活,咱中國人幹嘛非得和西洋那些掛鉤。不過還是沒人敢留辮子頭,逮住可是要丟命,安上罪名說是不滿現在國民政府的統治。這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這一截兒的巷子因為草木橫生,都不太照得到陽光,所以常年下來,整個路麵都是濕漉漉,高低不平的,長滿了青苔,一不小心就摔的個四麵朝天,摔疼到不要緊,丟臉可大了。剛到這裏的時候,亞荼並不適應,經常摔跤,小天就老是笑她,笑的她麵紅耳赤,她嗔也不是,怒也不是,好是難為情。
一想到那些事,亞荼便忍不住笑出來。
“亞荼,什麼事這麼開心啊?”亞荼一抬頭才發覺已經走到周大嬸家門口,周大嬸兩鬢已參雜這些許雪絲,滿是風霜的臉上皺紋眾現,穿著洗的發白的衣服,甚至在多處還看到曝線的地方,身上圍著鬆鬆垮垮的圍裙。
大嬸端著一個破舊的盆子正準備進屋,一隻腳已經跨過低矮的門檻,另一隻腳因看到亞荼的到來而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大嬸,在做什麼啊?”亞荼興衝衝的跑過去,她可喜歡大嬸了,不僅是喜歡,更多的是感激。她和林伯剛到這個村子的時候就是周大嬸幫的他們,那個時候的亞荼第一次懂得了人世浮華,冷暖自知。當時她和林伯逃到這裏,滿身都是血,大家都怕禍端沾到自己身上,避之如瘟疫一般,唯恐不能逃的更遠,更別說伸手幫他們了。畢竟在這個戰亂的年代,能自保都很困難了,大家都身不由己,這點,她都懂。
所以,她不怪他們。隻是,她會記住對她好的每一個人,每一個人。
“亞荼,來嚐嚐,看看大嬸的手藝有沒有退步。”周大嬸端著餅走出來遞給亞荼,亞荼一邊咀嚼著,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大嬸,你做的餅永遠都那麼好吃。”她吃的腮幫子鼓的大大的,眼睛笑眯成一彎月亮,裏麵盛著璀璨的星光,看起來又滑稽又可愛。
“天兒也不知道過的怎樣,他一個人在上海闖蕩,又是亂世,又是風雨飄渺的…”一說到小天,大嬸就直歎氣。其實,大嬸的苦她都懂,大嬸一個人含辛茹苦的把小天拉扯大,丈夫又早早的去了,就剩他們娘倆相依為命,好不容易小天長大了,有擔當了,又隻身到上海闖蕩,想要打拚一番天地。大嬸那裏舍得下啊,兒行千裏母擔憂,正是印證了這句話。
周大嬸看了看亞荼,眼神恍惚不定,猶豫了很久才說道:“最近天兒讓我把家裏的積蓄都給他寄去,說是要投資什麼項目需要錢,我就擔心他會不會出什麼事,早知道就不讓他出去了,省的我每天都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大嬸,相信小天,他一定會平平安安歸來的。”
“平平安安?這個年代動蕩不安,上海灘也不太平,如果他再步他父親……”周大嬸噌的一下站起來,聲音也變得尖銳,還透著絲絲驚恐,但話說到一半又突然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抽幹了力氣,頹廢的坐下來,那模樣把亞荼給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