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1 / 2)

1994年,六月末。

一夜大雨,蒙蒙晨光透過泡桐葉照進木製窗欞,似乎有些晦澀,仿佛膠片相機裏的黑白,有種舊時光生了鏽,掉了渣的味道。

泡桐樹下的寂靜鄉村逐漸有了活力,戴鬥笠的莊稼漢,扛著鋤頭打著赤腳,走在泥濘的機耕路上。

三五個地裏爬、泥裏滾的屁孩正過著家家,新娘被幾個男孩拽拉的東倒西歪,嚷嚷的叫鬧聲在寧靜的清晨裏顯得格外歡快。

對門的老村長呼嚕著旱煙趕了個大早,竹蔑框裏堆滿了青紅椒、茄子以及毛豆。

和牽著黃牛路過的鄰居打個招呼,屋簷下刷牙的林義,此時也結束了洗漱。

進屋擺好牙刷杯子,用毛巾洗了把臉,接著把臉巾搓好、擰幹攤在木製洗臉架上。

今的八仙桌上比較豐盛,有兩個菜:一個青紅椒炒臘肉,一個蔥豆腐。

看著記憶裏熟悉的菜品,林義心裏感歎一聲“還是來了”。

選了個背門的位置,瞅著一身周正西服的父親,問:“要走了?”

聽到這話,上首位的林惜財有些錯愕,怔了下才:“你都知道了?”

“又不是什麼稀奇事,很難猜嗎?”

爺爺奶奶去世後的這個月裏,林惜財一直在翻箱倒櫃地變賣家裏值錢的東西,已經不止一個鄰居私下問林義。

“聽你爸要去外地搞副業了?”

“變賣家產,是不是你爸要帶著新媳婦遠走高飛了。”

“林義你會跟著一起走嗎?”

林惜財的心思被道破了,頓時有些不自然,不過畢竟是老江湖了,才一會又恢複如初。

他看著林義,歎了口氣:“年輕的時候,總想著努力去改變自己的命運。從電站下海去做榨油生意,後來又做了殺豬匠和裁縫。

一路起起伏伏,現在發現改變命運對我來是一種虛妄的悖論,最終的痕跡構成了我的坎坷人生,所有的改變都隻是一個過程沒有結果…”

到這裏,林惜財沉寂了下,:“我不甘。”

父親的這些經曆對重生過來的林義來都是模糊的記憶,並且因為年代的久遠和細節的模棱兩可,容不得深究。

在林義心中,父親與這年頭的無數知識分子沒什麼不同,有著自己的清傲卻這山望著那山高,對時代的變革感到竊喜又仿徨。

因為缺乏對未來的想象,任由命運推動自己四處漂泊,隨波逐流,隨遇卻不安。

但林義重生回來大半年了,對他粉飾的辭自然不假顏色,也不會那麼好糊弄。

甚至在林義心裏,這個父親就是愛作。

好好的電站工作不要,學著下海做生意,幾年下來,帶過的兩個徒弟都有資產了,自己反而孑然一身。

殺個豬,之前幫挑的鄰居都學著成了正兒八經的屠夫,推著三輪車村頭村尾賣肉,日子過得挺不錯,反而他沒幹屠夫了。

林義夾了塊肉,慢條斯理的咽完才:“這些又有什麼用?還不是為了爺爺奶奶留給我的三千塊錢?這些你想都別想,我要用來讀書的。”

又一次被拆穿了心思,林惜財老臉一僵,夾菜的筷子都慢了一拍,不過還是狡辯:“家裏有兩畝多生薑,有三塊地的米參,還有一口魚塘,這些出產了都是錢。”

林義斜了眼,嚼著辣椒片含糊著反駁:“兩畝生薑是我要種的,三塊米參地是去世的爺爺奶奶留下來的;魚塘的草,平時都是對門的嬸子幫著招呼,你又沒伸過一隻手…”

對此,自知理虧的林惜財沒法叨,但還是沒放棄:“可這些賣了都是錢,足夠你高三的學雜費了,把那三千塊給我,到外邊掙了多倍寄回來。”

“嗬,這話你自己信嗎?”林義忍不住語氣有些譏諷。

錢,林惜財喊著、年年喊著在外邊掙錢,這麼多年了,林義卻沒見過一根紅絲。

那些掙來的錢不是用來買西服、皮鞋、摩絲,就是他自己在外邊用來胡吃海喝了。

當然,還給林義找了個後媽。

在記憶中,最近八年裏,林惜財沒給林義買過一件衣服。而且對這事情,林惜財還顯得特別有理,每次都墊著脖子:

“你大姑大伯給你買這麼多新衣服,又不缺我那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