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濯日子放眼一望,隻見自自己洞府開始,直到中心廣場,這一路上處處塌地陷,滿目瘡痍。雖然屍體已被抬走,廢墟中的血跡也被人用清塵訣清理過,但一眼望去,還是可以想象出當時發生了多麼慘烈的事情。
濯日子臉色更加陰沉,寬闊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半晌,他沉聲問道:“我走火入魔了?”
“你自己不知道嗎?”長生子反問。
崔敗把拂塵劍一橫:“什麼時候換的劍穗?”
濯日子的目光遲鈍地轉過來,觸到本命仙的霎那,雙目忽然充血,額頭青筋暴滿,痛苦地抱住了腦袋,喉嚨中溢出倒氣聲。
崔敗與長生子對視一眼。
他將拂塵劍背到身後,長生子渡入靈氣,許久,才助濯日子平複下來。
崔敗淡聲道:“你的本命劍,什麼時候換的劍穗。”
“我的本命劍……”濯日子目中剛剛露出回憶之色,忽然再一次抱住了腦袋,唇邊溢出鮮血。
一想那把劍,神魂便像是撕裂一般,劇痛不堪,根本無法回憶分毫。
崔敗很平靜地點點頭,道:“走火入魔,必因此劍。”
手一反,拂塵劍被他收入芥子戒中。
長生子很溫柔地撫著濯日子的綠頭發:“濯日師弟,別想了,啊,來,師兄扶你回去休息。不想了不想了,乖。”
饒是濯日子劇痛加身,也不禁一陣惡寒。
他揮開了長生子那隻爪子,目光從綠發下麵恨恨地探出來:“老狗,老子都走火入魔了,還有閑心用孔雀綠算計我?!你給我等著!”
長生子轉了轉眼珠:“誒嘿嘿,你罵,你大聲罵,你隻管罵,回一句嘴算我輸。”
崔敗:“……”
濯日子揮開長生子,徑自爬起來,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自己破碎的洞府,一路走一路薅,將滿頭綠毛一綹一綹薅了下來,隻留一個光溜溜的綠頭皮。
“沒用噠!”長生子喊道,“長出來還是綠的哦!”
魚初月凝望著濯日子的背影,道:“神智狂亂時殺死了那麼多座下弟子,他一定很難過吧?”
崔敗搖了!了搖頭。
“濯日子道心堅韌。他掌刑,最認死理,刑律不定之罪,不會自攬上身。”
長生子湊過來,擠眉弄眼地對魚初月道:“當初玉華心魔劫時,某人站在一邊風涼話——‘知道她走火入魔還湊上去,不帶腦子出門死也活該。’”
他裝模作樣地長歎一聲:“濯日子師弟腦筋死板,又盲目崇拜那家夥,於是就把這一條給記進刑律裏麵了。既有律可依,那死腦筋自然不會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
“可不是嘛。”長生子捏了捏鼻梁,“那現在怎麼辦?看他這樣子,怕是也問不出什麼。”
魚初月看得出來,長生子其實自始至終就不大相信對崔敗動手的人是濯日子。
崔敗道:“看好他,別叫他畏罪自盡了。”
長生子眸光微閃,唇角動了動,嘿地一笑,道:“放心放心,好容易看到濯日子變成西瓜頭皮,我定要和他日夜不離,好生欣賞才是!不會讓他自尋短見的!別瞎操心!”
魚初月急忙伸出自己的細胳膊攬緊了他的腰:“大師兄慢點,我扶你走。”
長生子立刻想起了咫尺涯的玉華子,扁扁嘴,目光幽幽:“喂,魚兒,你可別被他騙了,方才他明明就能帶著你躲開的,他故意替你挨一下,想叫你心疼。你今晚,可什麼也別答應他,別中了他的計,他壞得很!”
崔敗:“……”
魚初月:“……”
崔敗腳步一頓,沒回頭:“今夜我和師妹要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
眸光斜斜飄向她:“對吧師妹。”
她知道他的是殺殷加行的事情,卻故意得不清不楚。
斯文敗類!
她望了望:“唔。是啊。”
崔敗攬著她,揚長而去。
二人走到無人處,施展逆光訣隱去了身形。
“大師兄,”魚初月悶悶道,“聖人的是真的嗎?你本不用替我受傷嗎?”
“假的。”崔敗大言不慚,“連長生子都搶救不及,你認為可能麼?”
“有道理!”魚初月點點頭,“這糟老頭子壞得很!”
“不錯。”崔敗唇角勾起。
他牽著她,繞開濯日峰上忙碌的門人,悠然向著山中行去。
穿過幾處險峻山道,忽見一對呲牙咧嘴的黑石凶獸撞入眼簾。
這對凶獸雕得栩栩如生,高逾十丈,一左一右,守護著一條漆黑的通道。
崔敗牽著魚初月,悄悄靠近通道。
很快,二人便來到了兩隻黑石凶獸之間的過道裏。
兩頭凶獸偏著頭,腦袋衝著過道,居高臨下,仿佛隨時準備撲向路過此地的罪人。
魚初月一陣毛骨悚然。
“是禁製。”
話音未落,隻見那兩頭凶獸身上驀地爆起幻影,純黑的影子仿若實質,揚爪直擊入侵者。
魚初月感到眼花繚亂,一時竟分辨不清究竟是自己頭暈把凶獸看出了重影,還是這凶獸當真動了,正在撲殺過來。
逆光訣隻能騙過肉眼和神識,瞞不過禁製法陣的氣機感應。
“大師兄,聖人元血給你。”魚初月急急提醒。
“先不急。到裏麵再用。”
崔敗撤去逆光訣,寒劍出鞘,迎向幻影。
劍光凜冽,殺氣凝雪。
濯日峰不似長生峰,此地炙熱幹燥,對他的冰係術法隱有抑製。
崔敗想要速戰速決,消耗極為驚人,魚初月在底下看著,都替他心驚不已。
幸好他知道禁製的弱點。
與幻影纏鬥之時,四散的冰霜一片一片悄然凝聚在兩頭凶獸的眼睛附近,寒陣布成,隻見他手訣一變,硬撼兩道幻影,口中噴血,低聲吐字——“禁!”
冰霜湧動,頃刻封住了四隻獸目。
陣眼一破,幻影散去,像卷煙一般從他身上穿過。
崔敗解決了石獸禁製,卻也傷上加傷,雙足落地之地,前襟上已灑滿了瀲灩鮮血。
他揚起衣袖,很隨意地抹去唇角殘留血跡,啞著嗓,偏頭示意魚初月:“走。”
魚初月擔憂地望向他。
四目交接,她忽地一怔。
她看明白了,崔敗,他確實是故意“受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