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忠臣去南宋終亡(1 / 3)

且說張世傑在戰船處焦急地候著迎接趙昺的輕舟歸來,過去了一個時辰,卻不見半個船影,倒是自己這邊的將士們又折損了不少,心下就覺得不妙,又候了半個時辰,仍不見輕舟歸來,便知凶多吉少了。

“不再等了,衝將出去!”

張世傑速速地自纜繩上滑至戰船下的輕舟裏,因方才說那句話的時候身邊並無一人,故此也沒有人為他駕駛輕舟。張世傑此時也顧不得許多,隻將寶劍放至船弦處,抓起槳來用力劃著。他想要在這夜幕之下奪路而去,但這一路上自也遇到了眾多元兵的戰艦,但因夜色已深,其駕的輕舟又並無半點光亮,因此戰船之上的元兵竟也沒有看到他,張世傑這才較為順利地衝出重圍,奮力駕著輕舟行了約有一個時辰,才來至岸上。

“想不到我堂堂大宋竟被逼到這般田地!”

張世傑艱難地上了岸,將輕舟拖到岸邊。此時雨已經小了些兒,在斜風細雨之中,這員大宋的忠將卻不能見到半點宋廷的痕跡,心中更是憤恨,不禁麵海大吼,但其聲音皆被濤聲蓋住,弱弱地消失在浪中。

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昏霧四塞,咫尺不能相辯。張世傑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島的深處走著,他並不知曉此處便是海陵山,因處風口處,故此夜間最是容易起颶風的。

張世傑看了看昏暗的天氣,自語道:“還需尋個安穩的地方養好傷再做打算……”

原來,在方才的戰役中,他雖沒受得多重的傷,卻是輕傷不斷,傷口還在溢著血,又加上方才奮力劃槳,傷口已然裂開得更大,硬風吹過,鑽心地疼。張世傑抓了把沙子糊在傷口上,四下裏尋著。又行了一段路,許是天不絕人,竟看到前麵有一個不大的山洞,洞口的岩石因長期遇海水的侵蝕,已變得光滑鋥亮,似寶石一般;洞口的上方垂下來不少藤蔓,與天生的門簾無異。

“這倒是個不錯的地方,先在這裏養好傷再走罷!”

張世傑想著,大步向山洞走去,卻在洞口處看到一點亮光,在黑暗之中似螢火蟲般地時隱時現,說是鬼火,卻不是青色的,倒像是生起來的篝火,竟給這陰冷的地方添了生氣。

張世傑拔出劍來怒指:“何人在此!”

洞內並無半點聲音。

“何人在此!”張世傑又是一聲怒吼。

又過了半晌,隻聽得洞內傳出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那點光亮也緩緩地移了過來。張世傑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丈,攥緊手裏的劍。

“你是……張太傅?”那點光亮竟說起話來。

張世傑驚詫不已,想著在這孤島之上怎地還有人認得自己,便大著膽子移近了,卻也發出驚呼:“郡主?”

原來,那點光亮正是趙心玉生起的火堆。

張世傑愣了愣,微微行禮道:“現在該是‘公主’了,多有冒犯!”

趙心玉頓了頓,沒有說話,隻是將張世傑讓了進來,複又燃起火堆,將在火中烤著的一隻海鳥遞與對方。張世傑雖對眼前的“薩仁公主”懷有敵對,但自己究竟曾與景王爺同朝為官,對方又是真真兒的皇親國戚,縱然現在是新朝的重臣,可要他將過去的情義一掃而光,他也是斷斷辦不到的。故此,見趙心玉遞過吃食來,也沒拒絕,腹中饑餓的他隻是微微行了一禮,便大口地吃起來。

見張世傑自始至終不發一言,趙心玉也知眼前的事情太過尷尬:自己究竟是大元的人了,又被封了公主,理應敵對宋廷,可自己的骨血卻是漢人無疑,又怎能做出這等不堪之事?心下裏矛盾著,也就沒有說話,隻將那火堆上的幹柴添了些兒,蜷起膝來烤火,不知接下來應當如何。這會子,她竟恨起自己前些時候作甚要負氣跑到這裏來,若是回了臨安、大都,也斷斷沒有這樣的事情的,如今遇到了,豈非是自作自受?一麵想著,一麵落下淚來。

“郡主同王爺究竟是受到脅迫了,才無奈降了的罷!”張世傑將吃剩的半隻海鳥重新放到火上烤著,麵色凝重,“若是郡主不願說,那便說些別的話兒罷:郡主如今已是忽必烈的義女,蒙古人的‘薩仁公主’,本應是在臨安、大都享受榮華富貴的時候,卻怎地跑到這裏來?”

趙心玉看著他,一時語塞:難不成要自己說是負氣到這裏來的?自己已是二十四歲的年紀,還這般孩子氣,難免讓人笑話。

於是,人兒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並不說話。

張世傑歎道:“郡主這是何苦?明知今日的日子不好過,卻還要向那忽必烈說好話,莫不是違背了心?不過在這亂世之中,若說學得那勾踐、韓信也未可知,不知郡主是否是這樣想法。”

趙心玉再一次搖頭:“我不是學得他們。太傅想來並不知曉個中實情。當初我和我爹也斷斷不想降的,隻是在襄陽見多了漢人兵匪橫行霸道,那會子也是徐子成先棄百姓,再棄城池,我和爹才寒了心的。雖知道大宋的高官並不都是如此,甚至有文丞相、陸丞相還有張太傅這般的忠臣良將,可也是杯水車薪,想要力挽狂瀾甚是難以辦到。我們父女也曾想過要以身殉國,甚至在逃脫之前爹將襄陽城的地形圖讓我拿了一半,說是不能讓蒙古人得了去,便是被他們抓住,也要立時死在那裏!我聽了爹的話,才要逃出去時便被他們捉了。想著以身殉國,可是卻見了他們的種種……”

於是,趙心玉也不管張世傑是否在聽,因她心裏也是害怕,想要說些話兒緩一緩這尷尬的氣氛,便自己同父親歸順大元之後發生的事情撿了一些兒重要的說與對方聽,從最初的歸順之時,到她聽得圖那與卜、韓二人結義的事情,自襄陽被攻陷,至樊城的解圍,直至臨安大捷,她都一一說來,自是說出實情,將忽必烈幾次開倉濟民、時而減免賦稅也都一一道來,並無半句虛假……

張世傑雖故作不屑,卻是在用心聽著。趙心玉為他的晚輩,他也深知這個孩子不錯,斷不會做得那傷天害理的事情,說出的話來也是可信的,隻是這些話兒縱然再真,在他聽來也是不入耳的:自己身為大宋皇帝的太傅,如何能被蒙古人的恩惠動搖了心智?

“想來郡主已完全信了他們了罷……”張世傑見趙心玉停了下來,方才說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郡主應想到,你我現在是敵人,我若是捉了你去,想來是能解崖山之圍的:駙馬尚在崖山,既是對公主用情至深,能不出手相救而委曲求全麼?”

趙心玉苦笑著搖搖頭:“你這話可是大錯特錯了!我現在在何處他都不知曉,又怎會出手相救?我也不想著他能來救我,他那樣子的人,我也不想見到。倒是我現在有要緊的話和太傅說,還望太傅能再三斟酌。”

“哦?是什麼話?”張世傑甚感奇怪:怎地這弱女子到了這般也不害怕,難道不怕自己成了被俘之人麼?

趙心玉正色道:“自古以來新舊朝交替是常有的事情,縱然是那強極一時的秦國,也不過十五年時間。朝代雖變,百姓卻是不變的。正如太祖皇帝陳橋兵變而取代後周一樣,不也是為了百姓的日子麼?想來後周也定是有至忠之臣的,如何反宋,我們現在卻是不知了。太傅大人斷斷不降,定會留美名與後世,百姓卻要死傷更多。若是肯做一些事情,有些百姓雖是不解,太傅卻有更多的時間去做一些讓百姓順心的事情,既都是順了百姓,豈非與流芳千古無異?史天澤、張弘範、張弘正、範文虎等名將皆是漢人,如今卻都在忽必烈麾下,百姓也是擁戴得很。漫說是在世之人,便是那已經駕鶴西去的史天澤,他的陵寢也時常有百姓前去祭拜的,這還不足麼?再說近些兒的事情:那卜遠、韓忱鸛也是漢人,卻與兀良哈圖那結拜,當初他們也是不降的,隻因見了方才我與太傅大人說的那刑場之事,方才下了決心。此二人當時可是要以身殉國的,如今卻都是大元的名將了……再近些兒的,便是我和我爹了。太傅大人曾與我爹同朝為官,定是知曉他的為人的,旁的話且不說,他這般的人都降了,莫非忽必烈還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