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種(1 / 3)

暗銅色的精雕雙開木門被一雙快磨穿底的皮靴“啪”一聲踹開,喧囂的人氣與酒杯的乒乓作響瞬間提高了幾十個分貝,一股熱浪撲麵而出。一高一矮兩個男人互相攙扶著扭出門,唱著古老歡快的歌謠,時不時打兩個臭氣熏的酒嗝。高的這位叫沙瀑黑,黑您大概看不清楚,因為他本來長得就比較黑,梳著油膩的發髻,手臂肌肉鼓脹著緊緊摟住那個矮子的肩膀。那個矮子儼然一塊鐵錠,有結實的啤酒肚,腦門上的青筋血管像虯龍一般匍匐在腦門上,據這種人能打得很,戴著一頂鐵盔,鐵盔一側還別著一個精巧的手電筒,乍一看與他這個土老帽格格不入,一打聽才知道這個手電筒竟然還是核能的,這個矮胖子叫盔通鐵。兩人一高一矮一壯一胖彼此倒也般配,隻見二人背上都背著武器:沙瀑黑的是直直一把大寬刀,厚重的鐵劍柄包住刀身末端,裏麵奇巧的裝置可以給鐵製的刀刃通交流電,如果刀插進了人體內或者與別的冷兵器相接就可以將對手電暈,同時劍柄下方有突出的一方銅盒,那是彈藥盒子,可以發射散彈碎片,猝不及防間將敵人的臉轟碎,這把刀叫“爽歪歪”;盔通鐵的那根鐵錘看上去平平無奇,名叫“打火機”,同伴珀西曾問過他取這名的緣由,他當時就把鐵錘倒過來:鐵棍末端有一截可以旋轉的機關,輕輕一扭,便是一個巧的打火機孔噴出火焰,順便給沙瀑黑點了一支煙。兩人腰間還各別著一把手槍:沙瀑黑的槍管底下掛著一個與之大極不相稱的榴彈發射器,每次隻能裝一發,他管這把槍叫“驚喜”;盔通鐵的手槍是比較昂貴的速射手槍,名字叫“工具盒”,因為槍身上可以取下一截自己改裝鑲嵌上去的工具盒子,螺母扳手,應有盡有。

他們兩個都是遊俠,是這個星球上少有的自由人了。這幾年遊俠急劇減少,因為太平盛世好不容易到來,老的少的都厭倦了過去那種居無定所炮火連的生活,於是大部分在外闖蕩的人都選擇回了老家定居,也有的飛黃騰達到了帝邦參政或做生意去了,當然也有些出入於江湖看淡了生死跑去了雲頂宮做了信徒,總之肯駕駛飛船繼續漂泊的就隻有零星幾個了。

但是遊俠並不以稀為貴,剩下的遊俠幹的都不是什麼仗義疏財的營生了,恰恰相反,這個時代的遊俠更多像那些收破爛兒的到處搗騰舊機器到黑市上去倒賣,和組織性更強的黑市商隊搶飯碗吃。也有少部分遊俠會接雇傭兵的單子,但是那些膽子大得敢和雇傭兵集團競爭的估計沒有四五艘象級艦艇組團幹活都不敢招搖過市。像沙瀑黑這種隻繼承了一架四十歲老的鷹級勘探運載飛船的角色,也隻有撿剩下的飯了。

當然喝點酒無傷大雅,破不了幾個財。沙丘鎮地如其名,坐落於威土大陸大沙漠深處,常年風沙成患,鋪蓋地的沙塵暴總是能讓人辨不清日夜,分不清黑白,其自帶的強靜電流會使所有電器失效。這個的尋常村鎮外麵停泊著一艘馬蹄形軍綠色飛船,那就是“金隼號”,這艘飛船四十年前就在沙丘鎮和帝邦上空盤旋戰鬥過,被擊落過六次,均被大修過來重新上。沙瀑黑的遊俠生涯全部都是在“金隼號”上度過的,畢竟他對這艘祖傳的飛船早已產生了感情,遠離家鄉時他撫摸她就像看見了母親,要讓她報廢可能還得在心理上準備幾年。

“盔通鐵!把本大爺攙好,嗝!等明我們就啟程,去嗝!地龍城雇他娘的幾個縮尾巴的(指端著槍在遠處掃射的士兵或雇傭兵),再去廢寶城把船上的,嗝!船上的石頭拿去賣咯”

“黑哥,你反啦。我們沒賣石頭,唔,石頭哪來的錢雇縮尾巴的?”盔通鐵嘟嘟囔囔。

“對呀——老鐵,你啥時候這麼靈光了?嗝!”沙瀑黑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在盔通鐵的胸前比劃了一個大拇指。

一個穿褐色防沙服的女人從旁邊走過去,高聲:“沙瀑黑,咋又喝成這混球樣?你的情人知道了怕是連夜飛來揪死你!”

“她敢!”他像是軟肋被人戳中了似的,陡然提高音量。

那個女人笑著:“依我看,你情人還沒什麼不敢的,當初為了追你在鎮上提著刀和四個姑娘打架,為了教訓你舉著衝鋒槍打你四周的地你當時敢喘粗氣嗎?”她戲謔著似乎專門給人聽,也許她差點就成了那第五個。

“你閉嘴!我的事兒,你們女人少管”女人嬉笑著走開了。

盔通鐵看是扶不動了,一弓腰趴在了地上,沙瀑黑倒在他背上,場麵十分滑稽。老板帶著幾個夥子跑出來把這二人再次扶起來往他們的飛船方向扛。

“嘿!心點,嗝!別把本大爺的風衣給,拖髒嘍。就你,留神我的刀!”沙瀑黑有氣無力地念叨著。

“沙瀑黑呀,你聽你五爺一句話,別再濫酒啦!新夥計是鎮外來的,不認識你才賣你酒喝,沒有下次了。”老板心切地。

“別了,你別總是,唔唔,聽我爹胡言亂語!遊俠!又不是誰都能當,嗝!我就是一名成功的偉大的,富裕的,多情的偉大的遊俠。不買醉,世人不敬我半分!嗝!”沙瀑黑,盔通鐵在一旁似是而非地應和著。

“世人皆醒我獨醉,嘻嘻!放本大爺於此地,我能自己走上飛船!”夥計們把這二人仍在飛船旁邊被推進器衝散的沙堆上,“金隼號”的艙門伴隨著液壓杆細微的摩擦聲緩緩降落到地上。

“哎呀,可惜了這傳奇的金隼號,怎麼被你給糟蹋了!唉!”老板一拂袖,扭頭離開了。

次日,沙丘鎮高地的唯一一座石製圓形碉堡外。

“爹。”沙瀑黑一改昨夜的浪蕩,恭恭敬敬地打了聲招呼。

門前躺椅上的老人抬起頭應了聲,便繼續默不作聲地享受著這久違的清淨的陽光。許久他才自己打破了沉默:“孩子,是時候做點正事兒了。”顯然他聽了昨晚上他的糗事。

“爹,現在是和平時期了,沒有多少正經事拿給我做的。”他拘謹地站得筆直。

“不,我有預感,和平隻是短暫的假象,就像曾經政府軍一波波迅猛的進攻間迷惑人的寧靜。”

“型衝突一直都存在著,黑市的黑幫與商販爭搶地盤,野蠻人騷擾邊防城鎮,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沒有必要為了賺那點錢就以身犯險。誰叫星球政府那麼無能呢?如果新人類有一忍受不了欺壓,爆發新的反抗鬥爭也不是沒有可能,當然這隻是個玩笑話。”

“如果一個遊俠沒有為善犧牲的精神的話,戰爭來臨,人民不會再需要你,機會即便擺在眼前,你也沒有那個膽量伸手去捉。”爹眯著眼望著湛藍的深空,手上點燃了一杆水煙袋,這是流傳了上千年的老手藝了,那股味道也同不朽的古巔石一般滄桑,“我年輕的時代就像太陽的表麵癲狂,人民總是在無休止地鬥爭,隨時都會爆發一輪更慘烈的武裝衝突。如果我們不站出來選擇正確的一方而為之奮戰,這亂世還不知會持續多久。”似在回憶那段慘不忍睹的過去。

“爹”

“每個人都有年少無知的時候,尤其是特別時期熱血容易左右感情與理智。現在回想當初滿腔熱血投入戰鬥,其實我還是有一點後怕,甚至還有一點心虛。”

沙瀑黑對這句話有點疑惑:“你這話是”

爹並沒有立馬解答他的疑問,而是用力吸了一口煙袋,殊不知嗆了幾顆沙粒進去,惹得他咳嗽起來。

“你看這太陽,”爹折轉話頭,“和我們的祖先看到的有幾分差別呢?”

沙瀑黑思索了一會兒,:“幾百年的時間對於太陽來根本就不算什麼,應該都是差不多的吧。”

“不,我是,更早的祖先。”爹意味深長。

更早的祖先,沙瀑黑心想,那就是指地球人了。710年前從太陽係地球出發趕赴第二地球的先祖,也就是那個神話中散發著金光般和煦陽光的恒星,溫柔得宛如處子,所以地球也長治久安,文明繁榮,其科技水平不是現今第二地球所能想象的。雖然460年前殖民先驅來到此地時也掌握著相同等級的科技,但是在艱苦的環境中那些法寶般的設施悉數損毀,頭腦裏裝滿魔法的科學家們紛紛死在了威土大陸的狂沙與金卡大陸的野獸爪牙之下,那個神話世界早已灰飛煙滅,任憑後人如何掙紮,再也不能窺探那些秘密分毫。那個地球久而久之成為了第二地球人夢中的伊甸,那顆太陽成為了先祖黃金世界的力量之源,曾有不少人對那裏充滿了幻想,但也隻能是幻想。一百多年前的吟遊詩人寫下悲情的詩句不敢為後人傳唱,因為那些字符如同滾燙的燒鐵刺痛著人類的神經:“遠航者滿懷希望,開拓者卻忘了回家之路”

他對爹提出的這個問題感到出乎意料,這明爹仍然陷在過去的夢魘中無法抽身,“這就不得而知了,都不是同一個。總不會比眼前這個太陽更舒服吧。”二人有陷入了幾分鍾的沉默。

他移動腳步來到爹身旁,蹲下,“你在回憶你以前的戰鬥是吧?”

“嗯。”

“那些戰鬥是光榮的,對你而言更是值得驕傲的。雖然沒有多少人知道是你沙老葛的功績,但是你的名號足夠響亮”

“我想的不是關於我的麵子問題。”爹的聲音永遠是那麼靜如止水。

“那麼”

“我最近對我們的戰鬥產生了懷疑,我的信念已經動搖了。以前我們組織的犧牲與付出,那些慘烈的戰鬥,無數青年懷揣著夢想投入絞肉機熔煉爐一般的戰場,那些都是值得的嗎?”

“當然值得,今的和平就是歸功於你們。”

“不,值不值得都是一碼事。真正讓我生活不下去的問題是,我們究竟做得正不正確,今日的和平是擊潰了集權製度的獎勵,這誠然令人欣慰。但是這場由我們直接發動的戰爭,最後的成果是不是最符合曆史要求?我害怕文明的走向因此走上岔路。”爹的神情看上去有點沮喪,他的問題似乎他自己已經找到了答案,而沙瀑黑相信爹是絕對不會錯的,向來如此。

“我想不出繼續集權製度會出現其他比現在更好的結局。”

“有的,有一個更好的結局,隻不過對我們來遙不可及了,變數太多所以太難以實現了。”

沙瀑黑想進一步追問,但爹舉起一隻手示意不想再談這個話題,於是兩人談了其他的一些家常事務,不多時他便興味索然,離開了。

“金隼號”裏有一批從地龍城采購的沙礦,準備和盔通鐵拉去廢寶城高價賣出賺差價。這是一筆很簡單尋常的任務,回報不高,但是風險為近乎零。“金隼號”的性能有點落伍了,雖然更新過雷達係統也增加了隱藏技術,但是一旦和雇傭軍同噸位級飛船陷入戰鬥,金隼號能完好逃脫的幾率隻有六成。“金隼號”隻配備有兩挺雙筒機槍,落伍的幹擾彈係統以及微型追蹤導彈,戰鬥力不敢恭維,但是飛船機動性屬於上乘水平,雖然推進方式仍然采用的是傳統的純化學推進。

沙瀑黑叫上盔通鐵一起向鎮外走去,街道上做生意的攤位也是不少,沙丘鎮在這沙漠中散發出一股罕見的繁華氣息。這時他感到臉上一陣瘙癢,“怎麼回事,老鐵,你臉癢不癢啊?”

“你一我還真感覺到了,我皮膚比較粗糙還沒啥感覺呢。”盔通鐵擱著頭盔撓了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