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一統寒江南岸之年,國君定年號為元啟。
元啟七年,長安夜白雪封街。
餘閑籠著破棉襖的長袖,像上朝的大人般拱著身子前行,虔誠地走到午門前最知名的餛飩攤前,向老板雙手奉上了十個銅錢。
銅錢入了鐵盒,敲擊出咚當的聲音。
餛飩入了麵湯,在咕嚕聲中忘情地舞蹈。
餘閑癡癡地望著十個餛飩,像是望著世間最鍾愛的女子。
假若上能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絕不會對那個女孩那三個字——我拒絕。
是啊,若不是在大雪夜拒絕了學妹約會的邀請,他豈會在元夜的晚上獨自一人熬夜打機,豈會在一聲長遠的嚶嚶耳鳴之後,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令飛先生過,我們和朋友在一起,可以脫掉衣服。
若是脫掉了衣服,想必就不會獨自一人赴死了吧。
餘閑的思緒遠去,又在暖氣蒸騰的湯碗中升來。
一碗稍帶油星的白湯漂浮著十個餛飩,已遞到他的桌前。
餘閑已迫不及待,卻鄭重緩慢地舀起湯勺,專一地凝視著今日的饗宴。
蔥花像姑娘的裙擺,點綴白裏透紅的肉皮之間,令人口齒生津。
泛著油星的白色骨湯,是災年中老板對祖傳料理至高的誠意。
他緩緩的,一個一個地進食。
碗中骨湯又清又白,恰似他逝去的前生。
這時,過道上緩緩走來一個白須黑袍的老人,牽著一個白布衣裙的女孩。
餘閑隻是瞟了一眼,便皺起了眉頭。
他雖是孤兒,居住在京城貧民區的破屋中,卻也認得這個昔日朝野中最具權勢之人。
那個相貌清臒,獨臂,臉上有一道刀疤的老人,枯瘦的身子曾扛起大唐的脊梁。
他是曾官居左相的李曉庵,十年國戰的重要決策人。
他臉上橫貫鼻梁的刀疤及缺失的左臂,便是當年某場堪稱轉折的戰役留下的。
書人口中的主角,其獨特的相貌特征,早已路人皆知。
隻是這樣一位老人,即便辭官也該下皆知的人物,卻在近日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朝堂,辭退了所有仆人。
他恐怕遇到了某個無法解決的麻煩。
一個很可能殃及池魚的麻煩。
餘閑心中,名為閑餘的人兒豎起了呆毛。
警覺。
這絕非尋常人所能得知的情報,餘閑也隻是在一個偶然而隱秘的機會才得知了這一點。
隔壁新來了女眷,牆壁的隔音很差,他碰巧很愛熬夜。
雖是元夜,卻少有行人,老板已快收攤,隻留了一張方桌。
餘閑有些苦惱地看著老人坐在了桌旁,頓時覺得嘴裏的餛飩都不香了。
也許在旁人眼中,李相即便下野,遺留在朝中的門生故吏也是不容忽視的政治資源。
是即便冒險也該結交的。
隻是餘閑在醒來的第一,就起好了自己的名字。
他一生的誌向,決不能栽在一碗餛鈍之中。
可是,這碗餛飩,它!它好香啊!
這該死的廚藝!
他恨恨地望了老板一眼,終究還是不忍心走開。
罷了罷了,你以為全世界的倒黴事都一定會被我遇上麼?
可笑,雖然前生已是非酋,可今生的我還是幹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