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德儀連忙站起來,“娘娘說的這是哪裏話,娘娘正是芳華正茂的年紀呢,說這些話做什麼。”
德妃也隻是笑了笑,並沒有說話。旁人說的奉承話,自然是聽上去也就罷了。她當年原本也並非是以姿色取悅皇帝,後宮裏如果論美貌,誰比得上孝恭賢皇後呢?
更何況歲月流逝,即便年輕時候尚且有一張明媚動人的臉,但是在如何精心保養,隻怕也依然是抵不過皮膚的鬆弛和時間的無情。
隻不過,後宮裏從來就不缺美人,長得美是武器,卻未必可以無往不利。因為美人年年歲歲都有,但是誰能修成正果,卻還是兩分之數呢。
德妃和柳德儀要去禦花園賞花,整個未央宮自然也是忙得不成樣子。
尋常伺候的奴婢都出動了,然而宋慕兒卻見縫插針,也跟著那些宮人們一起混了進去。
她肯舍得手去花銀子,雖然一同進長春宮的宮女們心有不忿,但也不敢多說什麼。
禦花園中雖然是秋天,然而落葉早已經被打掃的幹淨,並不見蕭條之色。天家富貴,往往隻喜歡看見春色繁華如錦,卻不想知道日後是如何的蕭條困頓。大概是因為在後宮裏的女子,即便三千榮寵,也終究覺得自己身如浮萍吧。
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會失寵,什麼時候,也會像開到最豔麗的花一樣,無聲無息就凋落了。
或許是物傷其類,唇亡齒寒,所以就連後宮的女子,也都不願意在秋日出現在禦花園中吧。
縱然花匠們再怎麼處理的井井有條,但是四季輪回生老病死,原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此刻菊花已經開到豔麗,泥金九連環開得璀璨嚴厲,白菊也分外高雅,各自爭相鬥豔,倒也還算賞心悅目。
然而柳德儀還是無聲無息的皺了皺眉頭,“到底是秋天到了,觸目看過去都是菊花,一點趣味都沒有。”
而且,總是看上去有幾分蕭條的意味,自然看著就讓人覺得歡喜不起來。
德妃倒是毫不在意,鏤空的護甲在一朵波斯菊上略略劃過,“梅蘭竹菊四君子,原本就是花裏頭氣節高雅之輩。從前日日賞牡丹,到底也是覺得厭了,看看菊花也沒什麼不好。”
柳德儀輕輕歎了一口氣,“話雖如此,然而秋天景物蕭瑟,終究是讓人覺得不安啊。”
德妃嗤笑了一聲,“我們在宮裏頭呆了多少年,這個時候還怕什麼不安?春華秋實,都是好兆頭,不必拘泥這些。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出來散散,德儀怎麼倒唉聲歎氣起來了,怎麼,莫非是不願意和本宮一起說話麼?”
柳德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娘娘說的哪裏話,妹妹方才聽見這樣一番見解,心裏頭歡喜還來不及呢。隻希望日日都和娘娘在一起,說說話解悶也好,畢竟已經十幾年了……”
德妃的眼中也露出了幾分悵然,是否年紀越大的人,就越是對過往的事,格外容易寬和一些?
畢竟當年的故人都已經離開了,如今剩下啦的真是沒有幾個。她已經成為了德妃,位居三妃之首,雖然貴妃與皇貴妃之位依然空懸,但連後座上那個女人都已經死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德妃抬起頭來,看見湛藍如洗的天空,忽然想起了自己十五六歲進宮的時候。
那個時候,自然別說什麼德妃了,她連一個小主都算不上。不過是個尋常的宮女而已,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女子,如今已經站在了紫禁城後宮的巔峰,如同副後呢?
百年滄桑如白雲蒼狗,轉瞬之間,一切就都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隻是就在德妃和柳德儀言笑晏晏的時候,跟在身後的宋慕兒卻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羨慕的表情。
據說德妃娘娘當年也不過隻是一個尋常的宮女而已,如今錦衣華服,紫禁城裏誰見了德妃娘娘敢不俯首稱臣呢?成王敗寇原本就是如此簡單的道理,就算是在紫禁城也不例外。
就算是宮女又有什麼關係,隻要能夠得到君王的寵愛,一樣可以平步青雲,成為人上人。
自己進宮做宮女,可不是為了一輩子服飾別人。而德妃娘娘,就是最好的榜樣。就在宋慕兒野心勃勃的時候,她的目光卻驀地收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