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去,隱沒山頭,黃昏將至,閑閑幾縷雲煙燒起火來,空便化作一片柔和的橘色。西山腳下的落魄村莊隻有五六十戶人家,不到百八十個村民,大多都是年老的人,還有瘦弱的孩子。
村子依山而建,正在西山的腳底的坡上,上山的路與出村的路連在一起,歪歪斜斜一路連上陡峭的山路。這是個近乎與世隔絕的山村,沿著出村的路一直走,徒步要走一整才能到最近的鎮上,也因此老人們除了每月抽調一日駕牛車去鎮上采購生活用品,大多不會輕易離開村子。這是個沒有官府管理的鄉野村落,村民們每三年推薦村裏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做村長,管理村內的事。可有時三年不到,村長兩腳一蹬,就又要選舉村長,老人們嫌麻煩,孩子們隻管選舉著玩,也不作數,所以他們總選一輩人裏年輕力壯的那一個來,也不管那人是男人女人。村長管理著全村唯一一頭牛,還要每周安排人手去鎮上采購,其餘也便沒什麼要做,是村長,倒不如是放牛的。
這村子落魄,建在西山腳下的山溝裏,沒什麼土地,隻有一條溪淌過的兩岸邊能種些莊稼,土壤也還算肥沃鬆潤,再加上不需要刻意去灌溉,自給自足,倒也能養活一個村子。溪和村莊一樣沒有名字,村裏老人那是從西山山頂一處子母湖流下來的,每清晨村裏有孩沿著溪往上遊摸,往往會下午在西山腰處的簡易水壩停下,光屁股洗個澡,又原路返回。水壩不知道是誰在什麼時候建的,村裏的老人也不清,隻是建在高高的山腰,每年下雨總有擔驚受怕的老年人會擔心那被木頭攔著的水庫會不會崩塌,但奇怪的是,這水庫好多年來,也沒有潰壩的樣子,仍在固定的調節著溪的水流。每次村長上任或者連任的時候,總要義務地去一趟鎮子裏請師傅來看看水壩是不是要修繕,水和山就是這個村子的命。
西山是很高大的山,即使在這群丘聳立的中南部地區也格外顯眼,關於西山的傳有很多。其中一個法是西山是連通南北的橋梁,北方多平原,南方多山,而要進入南方腹地,就必須要穿過西山溝,就是如今村子建成的地方。每次村長講到這兒,總有孩子問“那為什麼現在他們不走了呢?”
“也許是找到了新的路吧。”村長也歎氣,他在這村子呆了一輩子,由少年長到青年,本來他也可以離開這破落地方出去闖蕩,但到底還是放不下村子裏的老人。他的父母讓他走,永遠不要再回來,父親把一輩子的積蓄都從房梁上的木板裏取出來塞到他手上,臨走時村子裏快入土的老人和剛落地的孩子來送行,不管是老人凹陷下去的眼神,還是孩子好奇的目光,都牽扯著不讓他走。所以他最終還是留下來,作為村裏少有的年輕人,照顧著老老。
“還有一個傳。”吳仁是連任最多屆的村長了,那些留下他的老人們都已入土,葬在村子北麵,山陰的地方,長大的孩子能離開的都離開,走不了的,也寧願出村去鎮子上定居,不逢年過節,幾乎見不上一麵,走的再遠一些的,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鎮上的生活相對村裏更艱難,在鎮上成親的年輕人把孩子送回村子裏叫老人撫養,而沒有老人的人家,孩子們就由村長照看著。
傳西山上的子母湖是一個龍潭,如果西山這一塊常年不下雨,就會有人上山去,拿石頭往龍潭湖裏丟,砸醒龍王來罵他怎麼不稱職,不保佑一方風調雨順。每每石頭落入潭水,原本平靜的湖水中便卷起波濤,三個浪花打上岸來,空便一聲驚雷,接著就是一場大雨。不過借著子母湖的水和山腰的水壩,村子裏的人衣食無憂,近五年,也沒見西山區的人上山求雨。
吳仁給孩子們講著西山的傳,西山是座老山,站在山頂可以看見周邊丘陵的每一座山頭,甚至可以找到兩座已經腐朽了的烽火台。村子裏的人大多信奉神鬼,把西山當作神聖,時時朝拜,甚至年輕人回來成親,也要對著西山拜一拜,祈求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