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心裏捂著的物什是軟軟的、溫熱的,偶爾快速撲棱兩下,像兩隻扇翅的蝴蝶。她緊緊地盯著那個毛絨絨的東西,眼睛裏熠熠生輝。
“吃……吃”那個毛絨絨的東西仰起來,露出一張極其可愛的胖臉,圓溜溜的大眼睛水靈靈的,玫瑰花瓣似的嘴唇露著尖尖的白牙,正含糊不清地著:“吃……吃”。
隨著這隻東西的抬頭,它的兩隻耳朵在她的手心裏摩擦了一個圈,她癢地尖叫起來:“離魅!離魅!快看快看呐!”
不遠處的榕樹上,分著一條粗大的枝幹,那枝幹傾斜向水麵,像極了一張舒適的美人靠。離魅就歪在那條枝幹上,用手支著下巴,一條絕美的狐狸尾巴垂下,點觸著碧泊波瀾不驚的水麵,有意無意地劃著漣漪。
聽到她的尖叫,離魅下意識地翻出個白眼,道:“行了行了,逶夷,不就是個孩子嗎,這樣的孫女們祖奶奶我每年都有幾十個。”
她用雙手抱住狐狸,像舉著勝利品一樣跑到離魅身邊,她纖細的雙足踩在水麵上,宛如踩在地麵一樣穩當。
她把狐狸舉到離魅眼前時,狐狸手裏還玩著泥巴,蓮藕一般的胳膊伸到離魅臉旁,捏著泥丸子的手指一張一合,奶聲奶氣道:“祖奶奶……吃吃。”
離魅瞬間軟了心,剛要伸手接過她的第八十九代曾孫女,就看見她那白皙的臉從狐狸身後探出,一臉期待地問:“那我可以吃掉一個嗎?”
……
她痛苦地抱頭蹲在水麵上,齜著牙道:“不吃就不吃,不帶下黑手的。”
岸上的一隻狐狸不禁噗嗤了一聲,那是一隻已經修煉地頗具人形的狐狸,有著毛絨絨的雙耳和金紅色的尾巴,穿著精神的藍色馬褂,發現自己失態後,他馬上收斂了神情嚴肅起來,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哥哥……哥哥”,離魅懷中的東西看見了少年狐狸,開心地手舞足蹈。
那少年狐狸叫亦嗔,他方才修了百餘年,正是心高氣傲的年紀。他撇了一眼妹妹,負手背立,故作老氣橫秋地哼道:“妹妹什麼的,都是麻煩的東西。”
一旁俯首而侍的狐狸裏正有亦嗔的父母,伸手要把亦嗔拖回來,亦嗔一個激靈躲閃,恨鐵不成鋼的母親跑出來逮他,亦嗔提著褂子滿林子地跑,場麵一片混亂,離魅樂得哈哈大笑。
她立在水麵上,林子裏鬧哄哄地,她身下的水麵靜悄悄地,她想起來自己第一次遇見離魅的時候,那已經是幾百年前了。那時亦嗔的父輩好似也是這麼大,性格卻全然不同,心翼翼不敢錯一句話。
那時離魅已經是一隻修煉了上萬年的老狐狸,住在碧泊山邊的洞窟中,由進進出出的子孫們服侍著。
那夜她躺在碧泊水底,看見南岐山上映下的燈火在水麵上碎成金茫茫一片。在那一刻她的內心忽然生出些讓她坐立不安的念頭,那種念頭是前所未有過的。她環顧漆黑的湖底,她的族人們就藏在這裏,逶夷一族性孤僻懦弱,從生到死獨居一方水域。他們不交流,無欲望,就像水底冰冷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