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般事,自有其緣由。溝壑縱橫,艱難險阻,當一力跨越,方可有所成。然世間,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得意不可放縱,失意不可消沉,故為此文,與君共勉。
第一章情不知所起戀戀於江湖
入秋涼夜如水。樓聽雪靜靜地倚在端王府十丈外的樹杈上已經整整兩個時辰。一身緊身夜行衣的他隱藏在樹葉的陰影之中,月光透在黑色的夜行衣上,斑駁不已。
端王府的宴會已足足兩個時辰,還沒有結束的跡象。今日是端王的壽辰,吳地大大的官員、名門望族的家主濟濟一堂紛紛前來拜壽,連那江湖上的武林世家、大門派的掌門也是爭相尋那各種門路,隻為踏入端王府的大門。無他,在這吳地,端王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吳王的結義兄弟、換命之交。其中隱秘自是不為外人道,隻是口耳相傳,難辨真假的傳言漫飛舞,百姓自是不明所以,隻是端王聲名日隆,今日壽辰,王宮賜下金銀財寶一十八車,有目共睹。百姓圍觀者不計其數,端王府門前的這條朱雀街水泄不通。
亥末時分,賓客終於漸漸散去,朱雀街上的馬車一輛輛的離開,樓聽雪所注視者,那一架裝飾古樸的黑色馬車卻久久毫無動靜。樓聽雪不禁握緊手中長劍,長劍在手,樓聽雪不由得豪氣幹雲:便是那南宮家主就在眼前,這一劍,也定要斬殺那賊子。南宮家主南宮昭,當今劍道第一人,也是今日宴席端王唯一相邀的江湖中人。也是今日,樓聽雪唯一忌憚之人。
約莫又過了盞茶功夫,一個高冠蟒袍的錦衣公子笑語盈盈的陪著一個劍眉英毅的中年男人走出了端王府。看到這二人,樓聽雪原本已經緊繃的身子緩緩放鬆了下來,那中年男子正是中原劍道巔峰南宮昭,送他出來的便是端王府鼎鼎大名的二公子端木清。與臭名昭著的吳王世子不同,端木清年紀輕輕便已在這東南一帶頗有文名,而且拜在孤山寺大衍禪師門下,傳聞中身手俊俏,是江南少有的文武雙全的年輕俊傑。
樓聽雪輕輕倚在樹幹上,目送南宮昭的車馬離去,同樣目送南宮昭離去的端木清轉身,就在此刻,樓聽雪一個縱躍,從隱身的樹葉中掠上了端王府的屋簷。
樓聽雪輕輕落下,似一片落葉輕輕地掉落在屋頂,腳下的聲音微,幾不可聞,樓聽雪輕輕地伏在了端王府角落的屋頂上,心中卻不由得十分不安。隻因在落下的一刹那,樓聽雪似乎瞟見了端木清身後的那個護衛,銳利的看了自己一眼。隻一眼,那個侍衛便隨著端木清回到了宴席之中。隻剩下靜靜在屋頂調勻呼吸的樓聽雪,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自負輕功冠絕東南,怎會被察覺?這個侍衛到底是何人?
就在樓聽雪思緒翻湧的時候,端王府的世子在婢女的攙扶下走出了大廳,隻見他在走廊上搖搖晃晃,步履蹣跚,卻不妨礙他時不時的在婢女的胸前摸一把,在臉上咬一口。兩邊婢女也是隻能苦笑著迎合著滿身酒氣的世子殿下。樓聽雪在屋頂上遊走,腳下生風卻無聲,在轉過了幾個回廊之後,樓聽雪終於看見兩個婢女將端王世子攙進了世子的房中。
樓聽雪坐在端王世子的房頂,看著明亮如彎刀的弦月,輕撫著師父送給自己的長劍——苦諦,輕聲道:“師父人生皆苦,問我可曾領悟。我不曾。我隻知道,我有三尺劍,不平則鳴。”
長劍出鞘如龍吟,寒光一閃下驚。胸中縱有千萬言,卻向誰去?對劍,亦對己。斬盡下惡,再無言。
樓聽雪翩然落在世子的門前,卻聽房中依然是調笑之聲,兩個婢女已經進去一炷香的功夫,樓聽雪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在院外的兩個時辰,他已經將王府侍衛的巡邏時間爛熟於心,他現在隻有一盞茶的時間,在不驚動侍衛的情形下取走世子的首級。趁著幾對巡邏侍衛離著這個院子最遠的時分,樓聽雪輕輕地推開了世子的房門。
燭火早已吹滅,清冷的月光拉長的樓聽雪的身影,“啊--”兩聲驚呼戛然而止,樓聽雪鬼魅一般的出手將在床上侍寢的兩個婢女封住穴道,然後兩記手刀打暈了過去。
“什麼人?”世子冷冽的看著樓聽雪出手,並沒有阻止。冷冽威嚴的聲音,哪有半點酒醉的樣子。
“殺你的人。”此時的樓聽雪並沒有點破世子在回廊上的假裝醉酒,兄弟父子爭權,最是虛與委蛇老謀深算。而這些,樓聽雪並沒有興趣,他隻是來取眼前之人的首級,祭拜那些死在他的狠辣無情之下的無辜之人。
“你可知我是誰?”世子坐在榻上,眼神看向榻上兩個昏死的婢女。
樓聽雪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是樓聽雪相信,自己的劍更快。隻見樓聽雪嗤笑一聲:“可還有遺言?”
此話一出,世子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慌亂,:“你—你—不能殺我,我是吳王世子,將來整個東南都是我的,若是你放我一馬---”
樓聽雪長劍出鞘,打斷了世子的緩兵之計,“來人---”隻聽世子用盡自己全身的氣力大喊,可是寒光一閃,隻有那個來字發了出來,因為樓聽雪已經割開了他的喉嚨,隻聽他喉嚨裏咕嚕咕嚕,卻再發不出一個字。他的右手捂著自己的冒血的喉嚨,左手還是沒有來得及擋住樓聽雪的劍,隻見他的左手才剛剛抓緊身邊婢女的腰帶。
世子不甘的望著樓聽雪倒在了剛侍寢的婢女身上。一個頗有心計的假裝的紈絝,很有望成就一代梟雄的吳王世子就這樣倒在了自己的榻上,聽到動靜趕來的侍衛隻看到一具無頭的屍體。
走在揚州的青石街道上,夜半時分,頗為冷清。三更剛過,兩個更夫與樓聽雪擦肩而過,樓聽雪手中的包袱自然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兩個更夫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手持更鑼的樸實漢子轉過身往前一步,看著樓聽雪手中兀自滴血的包袱,低聲道:“瞧公子麵相不似惡人,隻是這下大亂時候,咱們底下人都是混口飯吃,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子你是不是?”
樓聽雪已經感到地麵輕微的震動,夜半時候的馬隊最是遮掩不住。看著這兩個故意拖延時間的更夫,樓聽雪不由得心中一陣悲涼。人世間的善惡就是如此,難以分清,這樸實的漢子到底是善是惡?可能他是個好人,家中尚有一家老,身為更夫,若能將賊人拖住,必是大功一件。可是故意拖延將一個萍水相逢之人拖入死地,又豈非是這世間最歹毒的惡意?
樓聽雪將世子的首級放在街邊的一個牆角之下,然後對搭話的更夫道:“此人乃是端王世子,我取他首級,隻為祭拜一位故人。若是無事的話,速速離去便是,刀劍無眼,端王府的親衛,可不是你們認識的捕盜吏。”
果然,那更夫聽了樓聽雪的話,神色有些不安,另外一個更夫卻是肅然起敬,上前與樓聽雪拱手道:“壯士心,今日是我兄弟二人莽撞了。”罷,拉著搭話的更夫從巷離去。
樓聽雪抬頭看著來路影影綽綽,馬蹄聲愈來愈近,臉上卻露出了笑意,“果然自作孽不可活,惡事做盡,今日便是我不殺你,明日自會有人殺你。”
初秋的揚州,細雨總是來就來,綿綿的水珠打濕了樓聽雪手中的長劍,對麵的重騎已經呼嘯而來,吳王重騎,甲重三十斤,人馬皆敷麵,長戟重五十六斤,常人難以揮動,重甲騎兵皆是千中選一,兩軍對戰之時,重甲騎兵所過之處,萬人難敵。
長戟劈來的瞬間,樓聽雪側身躲開,為首的重騎呼嘯而過,他身後的兩條長戟便橫掃而來,避無可避的樓聽雪隻好揮劍蕩開,身形借著長戟的力量倒退幾步,離開長戟的鎖定,即便如此,隻聽得四周馬蹄聲震蕩,隻一個回合,十把長戟便將樓聽雪團團圍住,端王府的重騎不過百人,十人隊的圍捕已經是對一個刺客極大的尊重。
雨水擊打著鐵甲濺起了層層水花,平添幾分肅殺之意。“殺!”突然那為首的騎兵大喝一聲,十把長戟仿佛成為一體,化作一個鋒利的牢籠朝著樓聽雪當頭落下,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吳王重甲,長戟配合無間錯落有致,絕非江湖草莽可比,無論樓聽雪如何躲閃,身上都會被長戟豁開幾個口子,卻見那樓聽雪橫劍當胸,眼見那長戟紛紛落下,身形忽然如鬼魅一般在鋒利的長戟之下遊走,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堪堪使出了一十八劍,終於使得那一把把長戟下落的速度停滯了那麼一瞬,就在這一瞬間,樓聽雪一劍劈開身旁最近之長戟,長劍傍身旋轉一圈欺身靠近那騎兵身下戰馬,沉聲喝道:“開山!”
長劍橫挑,一道劍氣從戰馬下腹直切到馬背,戰馬吃痛後退,馬上漢子也被這一道劍氣挑下馬來,樓聽雪一個縱躍從這缺口跳出戰圈,此時隻覺得背後殺氣襲來,顧不得轉身,長劍已經出手,“鐺---”劍戟相交,卻是那為首的重騎長戟刺來,人馬合一,力沉無比,樓聽雪雙手撐劍,猶自後退不已。
樓聽雪隻覺得虎口震顫,這為首的騎兵乃是一悍將,這種硬碰硬的打法必然兩敗俱傷,樓聽雪手掌發力長劍發出嗡嗡之聲,身子卻猛然斜躺於地上,長劍隨之落地,卸掉了這長戟大部的力道,隨即一個鯉魚打挺,在那馬蹄踏在自己身上之時,樓聽雪劍尖觸地,劍身彎曲欲折,樓聽雪借著這一點反彈之力,身形堪堪斜飛了出去,正好躲開了那身披重甲的馬蹄。
那重甲騎兵回轉馬頭,樓聽雪已經收劍入鞘,雨水拍打在他清雋的臉上,眉似遠山而邪魅一笑,清冷的月光下,身似鬼魅彈射而起,但聽得“砰”的一聲悶響,馬上重甲已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到了身後的牆中,生死不知。樓聽雪穩穩地坐在的頭披麵甲的重騎之上,輕笑道:“吳王重騎,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