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兼程,東方又曉
從南盟去北赤,步絕塵放棄了水路,全部走了官道,延道設有驛站,可以換馬稍作休息,也不至於耽誤太多時間。
這日,寒風呼嘯,天色陰沉,仿佛蒙上了一層塵埃,看著像是有雨將至。
“要下雨了”此刻的慕玄正撥開簾子,試圖能一眼望到離這裏最近的驛站,“不知道能不能趕到驛站”
步絕塵此刻隻是睜著眼睛盯著她看,順手也撥開了簾子,眼神跟著漂移到了窗外:“這裏離南盟邊境相去甚遠,離北赤又有一段路程,應該不會有驛站,怕是下雨之前找不到歇腳的地方。”
慕玄的表情連續變了幾下,最終重歸平靜,輕聲應道:“哦!”
狂風忽至,吹動了車簾,顯得很不安分,掀開的簾子之間若有若無的閃現著燕叔駕馬車的背影,他早已穿好了蓑衣,做好了冬雨將至的準備。
潮濕的空氣灌滿了整個馬車,慕玄很不喜歡,從車座的檀木盒子裏取出了他送的玉笛,盯了一眼遞給了他:“我想聽那日你在竹屋前吹奏的曲”
“恩”他溫柔如水的眸子一片清明,笛聲初期破空而傳,悠然頓挫輕輕飄遠,音律旋轉萬種風情,恍惚之間像是憶起了藍衣女子,當日施她一手,不知是對是錯,若是她知今後之事,是否還如當日伸手之時不曾有片刻思索。
不知如今,深宮裏的她過得如何?
當日,東離先帝駕崩,特留遺詔廢除活人殉葬製度,故後宮有子嗣者,皆移駕出宮,搬進了賞賜的府邸,沒有子嗣者,後宮牆圍之內,北宮之殿,亦可安度一生,隻有她,皇帝生前特許不必按照宮規,可自行出宮,而當時備受關注的雲妃,先帝並未有特別安排,隻是命人不可前去打擾
初登大寶的離青桓並沒有強留藍錦,任她離去,她離開當日,他登上了東離最高的城樓
她站在城門口等到了日落,最終她等的公子都沒有出現,可是這麼多年,她除了公子,一無所有。
這時候的離青桓出現在她麵前,伸手,跟我走吧!他不會再來了
看著這雙手,她一瞬間的恍惚,多年之前也曾有這麼一雙手,在他最落魄而又無助的時候出現在她麵前,她伸出的右手在她回神的瞬間收了回來,連連倒退:“這裏不屬於我!”
也許,青燈古佛,還可以安度此生,日日誦經,希望佛祖可以保他一世無虞。
庵裏的師太,說她塵緣未了,情絲未斷,遲遲沒有替他落發
當日,殿前誦經的她聽聞宣王府被抄沒之事,由於心神不寧,手裏誦經的木魚被生生敲斷了,斷木之聲在大殿清脆銳耳,師太搖搖頭,輕輕歎氣。
當夜,深黑的屋子裏沒有亮起燈盞,她獨自撫著殘斷的木魚落淚,公子不是不要她了。可是,她連一件懷念公子的物品都沒有。
直至門外突兀的敲門聲響起,她才拭幹眼淚,點起青燈。
師太給她送來了飯菜,放在桌上,才緩緩道:“施主怕是與佛無緣,不如先去了卻凡塵之事,也免日後後悔。”
“師太,這是要我走麼?可是我無家可歸,不知該往何處去?”
“出家人慈悲為懷,貧尼看得出施主傷心過度,內心迷茫,才來此庵想要安度餘生,但施主六根不淨,受盡塵世情感困擾,不適合出家”
“我願在佛祖麵前立下誓言,這一生自願長伴青燈古佛,絕無後悔。”
藍錦舉指發誓,師太輕輕握下她的手,搖搖頭:“佛門雖普度眾生,但終究度人的還是自己。隨心所向,便是方向,隨遇而安,便可遍地開花,施主可有明白?”
藍錦還欲說些什麼,終究化成一聲歎息,點點頭:“多謝師太教誨,待藍錦了卻塵緣,還望師太不再拒絕。”她想,這一生隻有這裏才是她最好的歸宿了
“阿彌陀佛,施主若有一日想明白,佛門便為施主而開。”
次日,藍錦便離開了。師太說得對,終究度人的還是自己,隻要心中有佛,便隨處有家,便可時時為公子祈禱。
她用了兩個月的時間走了一遍當初和公子一起走的路,卻用了一輩子的時間去忘記,最終她回到了三生源,這裏已經枯草滿園,遍地腐葉,唯有一座涼亭,清冷而又孤寂,早已覆上塵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