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

門前的雜草冒頭,被清理得錯落有致。

院內傳來朗朗的讀書聲,還有男子溫和的教書聲。

女孩坐在門前的石墩上,往裏探頭。

突然間,讀書聲停了下來,男子說了幾句與課業無關的話。

女孩緊張,正準備離開,讀書聲又起。

雖然聽不懂,但她很向往院內的生活。

她低著頭,用樹杈在地上寫著字,那是先生前幾天教的,也不知道對不對。

畫著畫著,視野裏出現一雙鞋。

“在這裏做什麼?”

女孩兒不說話,起身想逃。

男子卻不著急:“你喜歡讀書?”

女孩兒點了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兒扭捏著,似乎把名字說出口,是很丟人的事,在男子溫和的注視下,她艱難地說了一句:“我父親姓徐,我沒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大妞。”

男子沒說話,女孩麵頰羞紅,低著頭,蚊子哼哼似的:“大家都有名字嗎?”

“是的,都有。”

“哦!”語氣中難掩失落。

“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給你起個名字。”男子笑容和煦,是女孩兒形容不來的儒雅溫潤。

“願、願意,我願意!”

男子沉思:“你喜歡讀書,朗字有朗朗上口之意,可太過剛硬,不適合女孩,不去就叫琅吧,徐琅。你喜歡嗎?”

“徐——琅”女孩兒叫了一遍,有些茫然。

“我教你寫。”男子隨手撿了樹枝,在地上寫。

女孩兒跟著一筆一筆地畫。

學會了天也黑了。女孩兒起身,很高興也很忐忑:“以後,我還可以來學字嗎?”

男子難得見女孩子對知識如此渴望,便笑道:“當然可以。”

誰知這一學,後來女孩子成了他的妻子。

那時家貧,教書先生連糊口也難,讓他教字的女孩,已經有了兩個月身孕。

“徐琅,我想出去,出海,看能不能賺些錢,你和孩子都需要。”男子下定決心,卻又不舍得妻子。

“你去了,要早些回來。我和孩子都等著你。隻是,隻是聽說出海凶險,你得顧好自己,我在家,不用掛念。”

妻子跑遍了整個小鎮,用玉的邊角料做成了一塊兒玉。

當她滿頭大汗又欣喜地將玉給丈夫時,男子的眼神黯了黯。

女子以為丈夫覺得不好,有些頹喪:“這玉的確不太好,但是聽說可以保平安,你且戴一戴,等日後,我給你換。”

男子摸了摸她的臉,聲音難掩酸澀:“等我。”

隔了很多很多年,這些被遺忘的記憶終於清晰。隻是這一忘啊,一輩子就沒了。

而這等待,再無歸期。

“爺爺,既然你想起來了,為什麼不去找奶奶呢?”Sheila推著他在院內閑逛時,終於問了出來。

分明隻有幾分鍾的路,卻要避開。

“孩子,你不懂。”有些故事,不必非要安上圓滿的結局。

有些虧欠,是無法彌補的。

他也想過,當時的年輕姑娘,美麗溫柔動人,且賢惠,他娶她時,可沒想過讓她受一點兒委屈。

一段之隔,遠遠護著。

等到老了,兩人雙雙入土,也得一段之隔。

這是虧欠,也是承諾,隻盼著來生,兩人都忘了,都從嬰兒開始,再來寫這段故事。

那樣,才沒有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