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所謂世人,不就是你嗎?

-太宰治《人間失格》

烏鴉在樓房上築巢,蜘蛛在電線上結網,馬路上生出青苔,空地上長滿荒草,廢棄的郵筒上落滿灰塵,裏麵又是誰書寫的無奈和悲傷?一座寂寞的城市能容納多少往事?

我在從廣東回遼寧的綠皮火車上,二十九個時,硬座。除了看著窗外的高樓田野聽著同車人的談論吵鬧,我最常做的事兒就是去兩個車廂的連接處去吸煙。

那裏蜷縮著一個男的,野草一樣亂糟糟的頭發,樹皮一樣粗糙的臉,可能因為本來就黑也可能是好久沒洗,皮膚像煤炭一樣。他靠在車廂的一側,身邊是一個裝化肥的那種編織袋,裏麵放著一些衣服。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隻有一次大約是淩晨,在全車人的鼾聲中,他坐在那裏,眼神黯淡。

我遞給他一支煙。

每一個流浪漢都有著他們的故事。他才二十三,比我兩歲,但是他要養兩個家庭。他老家是甘肅那邊的,來廣東打工,現在要去黑龍江,那邊他有個工友幫他找了個還算安穩的差事,包吃住去工地蓋樓。他的尼龍袋子裏隻有兩套換洗的衣服和一個喝水的塑料瓶,那就是伴隨他流浪的家。

他二十歲就結婚了,婚後六個月妻子得上了尿毒症,他不知道那是什麼病,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好,隻知道如果想延續妻子的生命要花很多很多錢。所有人都勸他放棄,但他不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愛的人死去,而他卻無能為力,妻子已經懷孕了,為了看病打掉了孩子,他不想再失去了。

他挨家挨戶的借錢,可是能借的已經借遍了,也沒有人願意借他,因為都知道他還不上,在那個貧窮的山村,得了那種病就相當於宣判了死刑。他發瘋了一般,給醫生下跪磕頭,磕得鮮血淋漓,他去廟裏上香希望菩薩保佑。

可是菩薩都是閉著眼的,看不見人間疾苦。

最後他妻子還是走了,他摸著她的棺木,冰冷而堅硬。

“下輩子別投胎做人了,做一個樹,一朵花,或者一朵雲,這樣至少不用挨餓,不用受苦。”他到。

他背上了沉重的債務出門打工,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哪裏掙錢去哪裏,那些繁華的城市都留下過他的身影,但是繁華是屬於城市的,留給他的隻有貧窮和艱難。每個月掙的錢80%都要拿去還債,剩下的0%留著贍養兩家四個老人。他的生活費幾乎為零。

他這些的時候表情很輕鬆,但眼裏卻總是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滄桑。我問他為什麼要贍養亡妻的父母,他隻了一句“畢竟我也叫了他們六個月的爹媽呀。”